《大田往事》 第三十九章 “五七道路”
用父亲的口吻讲述父亲的故事
母亲的到来让均匀铺的家立刻沸腾起来,家庭的中心立刻偏移过来。秀芳依然是每周必来,和平金东也来的更勤了。
说来也巧,六月初他们一中支农的对口单位就在附近。和平他们班去的是徐家营子,距离均匀铺大约五里地。金东是在后山屯,紧邻均匀铺,直线距离也就二里多地。支农了一周,这两个孩子可是没少回家。他们和别的同学一样都是生产队安排到社员家住,学校不让回家,因为离县里太远。有一次和平一大早就跑过来,回去了的时候生产队还没吃早饭呢。金东也是,有时候那边干完活了就过来说是想奶奶了。
艳平和金波在学校也不让我操心。期中考试金波语文100,数学96。艳平语文84,数学82。公社开运动会的时候金波还作为学校运动员参加了比赛。
7月15日,均匀铺通电了。这里终于告别了煤油灯,亮起了白炽灯。这算得上是村里开天辟地的大事。
我做为下放的五七战士,一般白天就是 员参加生产劳动,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晚上就是开会学习。通过这一段时间的劳动和学习,我的思想感情真的有了很大的变化,看到广大贫下中农艰苦奋斗勤劳节俭的高尚品德。让我由衷的感动,我深深地感受到了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的必要性。现在对勤劳的“勤”和节俭的“俭”字都有了深刻的体会理解。不是在停留在表面的文字上的空洞概念。贫下中农真正的成了我永远学习的老师,我真正感到自身的渺小,而广大贫下中农的伟岸高大。我切实体会到,农村是一个广阔的天地,在那里是可有大作为的。
这个时候,在全国掀起了轰轰烈烈的“一打三反”运动。即打击反革命分子、反对贪污盗窃、反对投机倒把、反对铺张浪费。这个运动从三月份开始就逐渐展开,由开会学习《关于打击反革命破坏活动的指示》、《关于反对贪污盗窃、投机倒把的指示》和《关于反对铺张浪费的通知》这三个文件,到组织动员,再到揭批深挖。
我被大队抽调到新成立的一打三反工作组。 这个工作组由大队书记带领我们三个“五七”战士组成,在第六队搞了个点,白天开会晚上就住在那里,三顿饭都是回家吃,这个屯离家不远,走路需要30分钟就到了。
六队这个点没搞出什么东西来,正好接到群众举报说他们屯有干部投机倒把的问题,于是我们工作组重组了一下然后到二队依家沟开展工作。这次工作组是由大队主任、大队妇女主任和贫宣队长加上我和老魏组成。有人举报就得查,一查果然出问题。当时搞一打三反,都先是清理三角债,然后开始抓经济领域里的阶级斗争。这一清理就搞出了一起贪污案。事情是这样的,去年由依家沟的生产队长、出纳员和生产组长三人合计着给生产队搞点副业,那个时代搞副业是有要求的,做点粉条也是可以的但必须得买给供销社。副业搞了两年,共生产粉条大约5000斤。前前后后多次出去销售。这三个家伙一合计卖供销社给的钱少啊,在供销社卖了一部分,剩下的拿到自由市场卖了。多卖出来的钱几个人一合计就分了。再审,队长就又交代出说他还就偷偷的从里面拿过三次钱,合计是67元。还查出出纳员偷了100元,可不管怎么审出纳就是咬住说那100元是丢了,他宁可出钱赔上也不承认自己贪污。三个人一共涉案总款276元,除了前面说的之外,有两个人分的钱,还有三个人分的。这几个人为了逃避侦查还订立攻守同盟,统一口径,到最后生产队长和出纳撤职,定性为走资本主义道路的典型,破坏社会主义的阶级敌人。
我在工作队的工作是整理文字材料。我的身份决定了我的立场,实际上也是旁观者,看得惊心动魄。人不能有私心啊,假如这几个人不贪污钱,仅仅是把粉条卖到自由市场,也不会受到这么大处分。
现在很多人说“一打三反”运动造成了很多冤假错案,我不否认。个别工作组成员假公济私无限拔高打击报复的事情一定会有,但是也的确打击了一些手脚不干净的人。
今年我们生产队粮食产量双突破,接近纲要水平,被伊丹公社评为先进生产队。人均口粮达到520斤,工分日值1块五毛钱,是整个大队里收成最好的。
1971年的春节是在均匀铺过的唯一一个年,也是我记忆中最热闹的年了。和农村的普通社员家一样,我们家也杀了180斤的年猪,也淘米做黄米团,也做了一盘大豆腐和一摞干豆腐。做黄米团的那一天请了屯里的要好的乡亲帮忙包,一锅一锅的蒸,一直到半夜,炕席都快烧糊了。蒸熟了的粘豆包分开后拿到外面冻起来,装到专门的大缸里。杀的年猪也把肉分割开,放在院子里用雪埋上再泼水冻了,后来感觉不放心,又刨出来放到放到厨房的大缸里。东北农村的厨房也是很冷的,早晨起来水缸都会上冻一层冰的。
母亲说要去长春过年,说人家父母半年多没见自己姑娘儿子了,得把肖英和肖力送回家。把年猪肉和黄豆包干豆腐都给拿去一些。
后面国道就有去长春的公交车,我们把母亲她们三个人送上汽车,嘱咐母亲要在东大桥下车。秀春那边我已经早早给她去了信,告诉她了具体车次,她会到东大桥接母亲。
家里过年都回了县里。毕竟这边才是真正的家。除了秀春一家没回来,金平都回来了。除了母亲过年没在家有些遗憾,但今年的物资很丰富,总体来说那是我一生中最开心最印象深刻的一个年了。
这个年家里还来了一位特殊的客人。那个人孩子们都很讨厌他,艳平还为此摔了一个暖瓶。
一次我带艳平去伊丹,伊丹是公社所在地,要到公社去开会顺便领工资。距离均匀铺大约八公里。早晨天一亮就出发,没有交通工具,因为自行车坏了也就没有骑自行车,走的是小路。艳平有些走不动,就让我给他讲故事。讲天上的星星,讲大海。讲太阳月亮距离我们有多远,讲聊斋的崂山道士。然后我就问他长大了想干啥?我知道他现在还小不会知道想干啥,但他应该早一点对自己的人生有个方向。可我还是很认真的想了想,他说“我想当天文学家”。我哈哈大笑,就说“好啊,那就得好好学习了。”
这可能是是他第一次想像将来的事情,后来的很多年,我知道他也的确读了很多有关天文的科普读物。但没想到后来他的职业和天文学家根本不沾边。如今的伊丹公社已经变成了现在的伊丹镇,也不知道成了什么样子。
过了年很快就到了开春,开始有消息说部分五七战士可以返城。我按捺住躁动的心等待组织的安排。金波该升初中了,当时说要在伊丹镇上中学,她还去伊丹镇中学报到了,可就是在这个时候,回城的调令终于来了。我又被从乡下调回了县城,那个时候叫“抽调返城”。我的工作单位还是县里的第十中学。
这是我到好友孙福斌老师。我们家就是扑奔他到均匀铺的。非常非常好的数学老师,一手板书写得出神入化。
八十年代的孙福斌夫妇
退休后孙福斌老师在他们家的鹿场
《大田往事》 第四十章 回城
用父亲的口吻讲述父亲的故事。
返城后,我又回到了原来的单位“伊通镇人民公社五七中学”,但此时已经正式改回到了“伊通县第十中学”。具体工作是后勤组,主管农场。组长是张凤臣老师,他是我在农中主持工作的时候到农中参加工作的。
随着我工作回原单位,均匀铺的家在3月20日也搬回县里。在均匀铺生活工作了一年,我和家人已经深深的爱上了那里,有些舍不得离开了。生产队又派了三辆马车帮我们把家搬回县里。回去的时候多了一车柴禾,这些柴禾中大部分是母亲拾来的树根。
母亲还在长春,等这边安定下来再让她回来。
金华又重新插队到温家沟集体户了。这个时候已经开始了知青抽调,那个集体户还有六个知青。当初从县里的家下乡到集体户,如今又从均匀铺的家再去集体户她已经不习惯了,一天也不想在集体户待下去。
金平过了年又回到三岔子森工小学教书。工作经验上已经逐步成熟,学校让她当四年级的班主任,她有些担心怕搞不好,我给她写了几封信鼓励她让她有信心,要相信自己一定能干好的。但她生活上遇到的困难和折磨让我和秀芳非常心疼。
为了帮她摆脱困难,秀芳带艳平特意去了一趟三岔子看望她。在那里住了几天,了解了一下她的工作和生活。这样我也就放心了。
艳平又回到了五小学他原来的班级了,都是熟悉的同学和老师,这让他很开心。金波回县里一中读中学了。 和平和金东也还在读中学,和平明年毕业将面临下乡的问题,这是他们的宿命,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
似乎一切又回到了下放之前的生活,转了一圈回到原点。
政治运动已经不是重点针对我们这些有历史问题的人了,一打三反中的主要还是针对经济领域中的犯罪问题。
秀芳她们商店成了县里的抓点单位。一个小小的商店,前前后后县里派去了各种工作组十多个。经过一个月的深揭深挖搞出了六个人有贪污盗窃的经济问题,最多的据说涉款四千多元。就连食品组的刘*琴还被逼承认贪污了两千多元。你想一想那个时候的物价,两千元能买下多少东西,食品组一天的营业额不过几百块钱,真是匪夷所思。据说工作组去抄她家的时候还发现了发霉的蛋糕,就说她偷家里的食品多到这种程度。
凡是涉及到的人都进学习班,一下子进去了九个人,而且运动还要再向纵深方向发展。给商店重新派去了一个主任,对原来的韩主任和栗会计先是进行了隔离审查,最后根据审查结果,“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刘*琴贪污2200元主动退赔,是从宽典型免于刑事处罚。栗会计贪污800拒不交代,家庭成份又不好,作为从严处理的典型给予拘留判刑。
这段时间也搞得秀芳非常紧张。尽管她平时严格要求自己,从不多拿商店的一分一毫,可她作为布匹组的组长,布匹组出了任何问题她都有脱不了的干系。而且那个时候家里人多布票不够用,商店卖剩下的布头都可以不用布票买下来,这样家里就攒下一些布头。运动一开始秀芳就预感到可能有隐患,把布头都送到了喜昌家。所以尽管经历了这场运动的狂风暴雨,商店的很多人都受到波及,没有人找出她的任何毛病,能依然不淋雨不湿鞋。
敬小慎微是我和秀芳共同的生活和工作的准则,我们一生都是这样,也是这样教育孩子们。希望他们都有能力靠自己的双手靠劳动吃饭,任何时候不要贪图便宜。
这年六月吉林的四叔来家里,因为到家的时候有点晚,家里没有肉。母亲炒了几个菜,感觉没有肉不太好,就让金波和金东到饭店再买两个带肉的菜,再买一斤伊通白干。
两个小丫头买了两盘菜回来,一盘是肉炒青椒,一盘是干豆腐炒肉。金东把剩下的两元六角钱还给她奶奶,母亲就问怎么剩回这么多钱?
金东骄傲的说:“奶奶,我在饭店的一个凳子底下捡了一个菜票,那附近没有人,一看正好是干豆腐炒肉,我就把菜取出来了”。
金波说:“我也看见了,我们问谁的菜票没有人吱声。”
我感觉这是一个教育她们的好机会。就对她们两个说:“你们说这菜票是不是咱们花钱买的?”
“不是”金波说。
“可是我们捡的,我们捡到就是我们的了”金东说。
我告诉她们:“不是我们的东西就不能要,捡的也要还回去。”
母亲说:“菜又不是别的东西,拿回来了怎么还能还回去。算了,这次就这样,你们俩记住了,以后不要捡”。
我说:“这次也不能这样,那个菜票是一元五角的,这是一元五角钱,你们拿去交给饭店。”
金波和金东不愿意去,眼泪汪汪。
秀芳拉过她们俩,对她们说:“听你爸话,给送回去。记住,不论任何时候,不是我们的东西都不要拿不要捡”。
最后,她们俩终于把钱送到饭店去了。
这件事不仅对金东和金波,对别的孩子也影响很大,多年之后艳平写作文还提起来这件事。
现在管理学校农场的工作要比下放均匀铺时候忙的多。
我虽然不是领导但分管大脑袋沟农场。张主任全权下放管理,农场一切事情由我负责,他主要管校办工厂。从农场到学校和到家都是十多里路。差不多每天都最少跑一个来回趟,几乎没有星期礼拜。下放的时候下雨刮大风可以不上工,有挂锄和农闲可以在家。现在不行了,农场还有几个农工要每天安排工作。农场新盖房子,修建排水设施都需要运筹管理。秀芳和我开玩笑说:“我怎么看你现在更像劳动改造呢”。
给金平写信我都是晚上,写好了早上安排给金东、金波或者艳平白天发出去。她们也通常在后面加几段话,大姐是她们的榜样。
伊通十中现在已经更名为伊通满族“高级中学”,原来是“初中二年+高中二年”的四年制中学变为全日制高中。是伊通镇的两所高中之一。
《大田往事》 第四十一章 孩子们
用父亲的口吻讲述父亲的故事。
工作上苦点累点我都不会当成问题。从均匀铺到学校农场,在哪里都是修理地球,没有政治运动的压力也没有人盯着防着,这就是快乐的生活。
站在农场的山坡顶,极目远望,一片片的绿油油的庄稼,远处村庄升起的一缕缕炊烟,都能让我痴迷很久。
艳平重新在五小学上学后,我曾经遇到过他的班主任聂老师。老师说他表现很好,第二批就加入了少先队。期中还评上了三好学生。在家也愿意参加家务劳动,我们总是鼓励他。抹墙需要的一马车黄土他自己一个人就从后道运到院子里,你知道他可是才十岁呢。金东金波站在边上直竖大拇指,要帮他他都不乐意。
母亲六月份又去了长春,是秀春特意回来接她的。星期天,我们全家去车站依依不舍地送走了母亲、秀春和肖力她们三个人,孩子们都不愿意奶奶离开。母亲也是不愿意离开,但秀春需要她就不得不去。
即使母亲在家,这些年也都是秀芳早晚做饭。每天早晨秀芳都是五点半起床做饭,艳平帮她烧火拉风箱。要是不叫他了他还会生气呢,那小样非常可爱。他要是放学早了还能点火做饭把高粱米饭做到锅里,秀芳把一斤高粱米放几碗水都告诉了他。有一次大姨的三儿子从莫里来县里,他给做饭。看着他用秤量米做饭后,她就回去就和他的兄弟们说县里三姨家粮食不够吃啊,做是都是秤米做的。
但是孩子们也有气人的时候。放暑假,和平与他的同学去高丽坝捉鱼。下午走的时候也没告诉我们,晚上到处找不到他们,我们一夜没睡都急坏了。早晨回来了,湿漉漉的裤子都是泥。他用衣服包了有两三斤大大小小的鱼乐颠颠递给我,说是同学拿了家里的网然后他们去水库打鱼了。我又心疼又生气,忍住我揍他的冲动,让他把鱼扔厕所里。
除了艳平外,其他孩子都能自己洗衣服了。和平经常用讲故事换金东金波给他洗衣服。几个孩子都喜欢读小说,但那个年代,革命的小说很有限,大部分小说都被定义成了封资修的东西。和平不知道从哪里弄到了《西游记》,他自己看完后,晚上闭了灯就给他的弟弟妹妹们讲《西游记》里面的故事。他确实读了不少书,手也很巧。家里外面的活,比如砌鸡架,抹墙之类的活儿早早的就都会干了。
我和秀芳总是告诉孩子们弟弟妹妹要尊敬哥哥姐姐们,听的话,打架会让邻居笑话。哥哥姐姐也不许欺负弟弟妹妹。所以几个孩子一起从来不会打架,也不会和邻居的还有打架。但有一次是例外。
那还是在六七年的时候。附近邻居有一个男孩,年纪和金东金波相仿。这孩子总是挑衅金东和金波,每次相遇就故意冲着她们唱“阿拉贺尼玛,阿拉贺尼吗”。两个小丫头气得不行,就告诉了秀芳。秀芳就告诉她们俩:“你们找个机会揍他一顿就好了,别打坏了就行”。
结果正好有一天那个男孩从咱家门前有过的时候,看见家里没人就又冲着她俩唱“阿拉贺尼玛,阿拉贺尼吗”,还朝她们吐口水。她两个再加上西屋的小秋一起冲出去把他拉进屋,劈了怕啦一顿扇。从此他再见到两个丫头躲着走。
这件事情很长时间后秀芳才告诉我,但我也就是只装作不知道了。
还有就是金平的工作调转问题。
我能深深地感受到她的痛苦。每一个孩子都是父母的软肋,真恨不得把孩子的痛苦转移到自己身上。但调转问题不是说办就办的事情,必须得托人来办。这件事秀芳比我更急,她找人事局的郑铁民,找过商业局的刘局长,还找了劳动局的杨树堂。到了11月份,所有关系基本打通。说是商业局现在缺人,可以考虑调到商业部门。那个年代商业部门是好工作,能到商业是不错的选择。按程序三岔子那边可以开商调函到伊通这边的政治部组织组,然后办理组织关系就可以了。我安慰她安心教学,站好最后一班岗,可她心里毛了,想着回家等。
天总会有不测风云。事情往往不是往人们预想的方向发展。县里组织部门告诉我们中央有精神,全国人事调转冻结,后续等通知。
我还没等写信告诉金平。金平来信说林业局给她通知说靖宇县的森工小学急需教师,她想去那里工作。我欣然同意,调转很快办好。她这是属于林业局内部调转不受中央文件约束。
金平是我的大女儿,我在她的身上花费的心血最多,她是我的这几个孩子中最懂事的。每次开资留下自己生活费后总是把剩余的钱都寄回来,为此我和秀芳都多次告诉她不要寄钱了,自己攒着就行。她也是深得弟弟妹妹们的尊敬。
12月中旬,伊丹公社下来了十五个抽调指标,具体去向没人知道。金华是当时公社知青里最早下乡的,就被填表推荐上来。
有人说是我找了公社的领导的原因,实际上我没和任何人打过招呼。我只是伊丹公社的普通五七战士,和公社领导没那么熟,如果说大队的人对我比较熟悉还有可能,但我从没因为个人的事情找组织照顾。金平毕业分配的时候我是可以做些工作的我都没做,金华本来就表现不错得到大队和小队认可自然用不着我做工作。
去什么单位工作不重要,只要能回城就好,那个时候对人员编制不是太敏感,感觉都差不多。把集体企业统称大集体,再有就是国营工厂比如汽车配件厂和高压油泵厂,还有就是文教卫生之类的事业单位。人们最喜欢的是进国营工厂。
12月25日金华的抽调批了下来,12月30日到县医院检测身体。开始的时候说要分配到工厂去,可能是农机修造厂也可能是鋳石厂,而且是过了元旦后就要去上班。
但过了元旦上班没消息。又过了六七天文件下来了。这批人分两个去向,所有男青年的分到了几个工厂,女青年都分到卫生口做护士。
《大田往事》 第四十二章 金华与金平
用父亲的口吻讲述父亲的故事
现在要做护士至少需要卫校学习两年,70年代可没这么多事。连卫校都没进过的人还可以在农村当赤脚医生呢,只要是有文化在农村的卫生院当名护士还会有什么问题吗?医学院校少,而公社卫生院又急需护士,都是没办法的事。
金华开始在县医院实习护士,实习期是六个月。她对这个职业很满意,所以学习起来也是格外上心。但由于没有什么基础,学习起来有些吃力。一些药的名字很是晦涩难懂,哪些药容易过敏,过敏的反应症状是什么…,都必须熟练记下来。
操作上,肌肉注射还简单一些,静脉注射找血管可是硬功夫了。好在那个年代肥胖的人少,医患之间也没那么紧张,让她在学习中也感受到很多快乐。她扎针不怯手,工作勤快,所以技术水平提高的也很快。
日子过得很快,六月十二号金华完成了在县医院的实习。这一批都没能就在县里,而是分配到了乡镇卫生院。在选择医院的时候她选择了莫里公社卫生院,因为莫里有她大姨奶和四姨奶等很多亲戚家。
六月十五日,拿着行李和生活用品蹬上了去往莫里青公社的客运汽车。我和秀芳还有母亲都到汽车站为她送行。这次没有以往送行的悲伤,只有希望。尽管离家远一点,没关系,喜欢就好。她也是当时家族圈里唯一算是从医的人,我相信她能做一名合格的护士。千叮咛万嘱咐,人命关天的职业,要她一定要认真谨慎,好好工作。
莫里青公社卫生院地处公社机关所在地刘家村。去刘家如果走乡村公路还要经过靠山镇,大约36公里。如果从马鞍山那边走近路就是22公里,但有一半是土路非常难走,而且不通车。她来回走都是坐客运车走靠山线。
这个时候莫里卫生院正在扩建,在原来的那趟房子后面又盖起了一趟病房。因为还没完工,病床和诊室在一趟房子里,所以床位不是很多,住宿条件也不是太好。
到医院还是跟老护士继续实习,又过了近两个月才正式上岗护士。到了年末整个扩建完工,住院处搬到了新建的后院,同时也把她们的宿舍安排到这里了。在莫里卫生院她结识了谢文红、王凤云等很多朋友,这些朋友都给了她很多帮助。一些医生医术高超并不次于县里的医院,比如王路医生的外科手术更是远近闻名。
又过了半年,金华的业务更加纯熟。有时候同事给小孩做静脉注射找不到血管了,就会把她叫来帮忙。
她的到来也让莫里的亲戚们非常高兴。即使不是看病,他们去公社办事也会到她哪里打一站看看金华。给她送各种吃的,夏天送豆角苞米,冬天送黄米团。叔叔大爷们都把她当自己孩子一样。闲班休息了如果不回家,她也常去山西屯走动。相对来说更喜欢去她叫二大爷的王恩臣家,因为恩臣的媳妇也是我二姨的姑娘,金华叫她二姑。在这里没拘束,走动的也更勤一些。
金平到了靖宇县森工小学后,逐步适应了工作环境,教学工作也得到了学校领导的认可。工作忙了,杂事想的就少了。她利用空闲时间学绘画,学唱歌,生活也丰富起来。
她经过给我写信,讲新学校遇到的各种事。有开心的事,也有烦恼的事。开心的事我会和全家人共同分享她的快乐,烦恼的事我也会帮她分析和开导。
别的孩子们也是一样的,每当他们遇到伤心的事都会和我说。我都会告诉她们:“ 以前的痛苦都是会是一段生活中的插曲,那都只不过是你人生浩瀚大海中的一朵小小浪花,值不得时刻占据你记忆,更不能不肯忘怀还常常翻出来用以折磨自己。我们应该做的只能是吸取教训。要学会生活,学会继续生活下去,而不应该悔恨、埋怨和痛苦,更不能颓废。其实这些事对我们做父母的触及何尝不是深痛的呢,因为你的遭遇同我们做父母的指导是直接相关的,你在生活上的错误就是我们最大的过错,你流过的眼泪,就是对我们的苛责。因此,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了,别再提它了,更不要想那些无谓的琐事了,要满怀信心展望未来好好工作才行”。
我还告诉他们:“对人要宽,对己要严”,“避免因为一些无关紧要的事与人争论。因为争论赢了人家也未必信服,反而会因为心里不痛快而记恨你,争论输了更会让你颜面扫地。”
1972年初,金平遇到了工资定级的问题。
按照文件:“70年前参加工作而没有转正的工人可以转正”,这样金平应该能够转正,转正就能定级。转正之后可以增加几元钱,从71年七月份补发,她应该是能沾上这个边。另外也有可能转正后再定一级,这样还能再增加几元。
金平是67年参加工作的,符合转正条件(那个时候工人和干部的界限不和现在这样清楚)。她顺理成章的转正成为正式教师,工资定级为每月30.5元,但再涨一级的愿望落空了。对此她情绪很是低落,告诉我说她还哭了一场。
她自认为自己的教学和班级管理都很不错,也得到其他老师和同学家长的认可。可是结果她们学校有位徐老师比她只早几个月的就评上了,而她自己没评上就是因为自己不善于向领导汇报,感觉自己是挨欺负了,没面子。
我告诉她不要把个人的欢乐和烦恼建立在工资和虚荣心上。我说:“你是我们最大的孩子,我们喜欢你。一个人在外工作周围没有亲人,我们惦记你。我们不需要你多挣的那几块钱。工资多少不是个人争讲来的,要多从思想上和个人工作上找原因。”“徐老师工作好不好不是你能定义的,你应该多找自己工作还有哪些不足的地方,吸取教训,改正缺点。要考虑如何做好自己的工作。要把眼界放长远一些”。我还告诉她,县里她的同学许长春也没涨上这一级。许长春是她师范学校上学时候的班长。
为了庆祝自己教师转正,她给弟弟妹妹们每一位都买了礼物寄回来。给艳平买的是一套水彩颜料和一个白瓷的调色盘。可惜那个调色盘在邮寄过程中弄碎了无法使用,让艳平好个烦恼。给和平的什么礼物我忘记了,只记得和平高兴的忘乎所以。他给大姐写回信感激的时候,把收寄地址写颠倒了,结果是几天后信被他自己收到了!没有批评他也没奚落他,我帮助他总结教训,希望他将来的生活中能避免这一类的错误。
72年五一节过后,秀芳给金平买了一块上海牌全钢防震手表。据说是出口转内销的,花了120元,另外花2.6元配了一个黑色表带。金平第一次戴上了手表非常开心。
五月中旬母亲带肖力从吉林老姨家串门回来。母亲身体依然很好,孙子孙女都长大了,她总是闲不住。于是家里又花了48块钱买了一头近100斤的小花猪。
这张照片是金华在莫里卫生院的照片。当时是黑白照,后来她的女儿给做成了彩照。
王恩臣
这已经是21年代的莫里卫生院了。七十年代的时候这里建筑可能更简陋一些,但那个时候绝对比现在忙碌,也比现在更正规。
《大田往事》 第四十三章 和平下乡
用父亲的口吻讲述父亲的故事
时间过得真快,转眼又是一年过去,我从均匀铺回到县城差不多两年了。
母亲五月份买回来的猪过年杀了,有二百三十多斤呢,可肥了。猪肉给长春秀春拿去一角,喜生喜昌拿去一角,剩下的都留了过年。
正月十六,和平在全镇人民非常热烈的欢送下,乘大卡车又下乡扎根农村干革命去了。他的集体户在爱民公社爱林大队干沟子生产队。离家不远,交通方便。沿着往公主岭的公路往西,过了五一公社再翻过一个岭就到了。
他们这一届可以有多种方式下乡,比如按父母的单位组织的,按照居住街道组织的,而和平他们户是以毕业班级为单位下乡的。因为没有其他出路,所以都有了思想准备,早早的都准备好了各种下乡所需的生活用品。
他们一起下乡到集体户的男生除了他之外还有华科,李东瑞,郑立宪,杨春风、葛世英,女生有陈晓丽、赵春久、吴凤秋、赵芳、田建华。这十一个人中,华科和陈晓丽是户长。
临近毕业这一年和平的学习进步很大,数理化都是班级的上等。同学关系也处的不错,经常来家里找他的同学络绎不绝。华科,李东瑞,郑立宪更是常挂嘴边。唯一让他苦恼的是解决不了入团问题,申请书交了不少,却仍然还是积极分子。秀芳曾经去找过他住在门家屯的班主任,这老师告诉秀芳说问题出在家庭出身上。富农成份不说,他奶奶还是四类分子。结果直到下乡也还是解决不了入团问题。现在想入团本不是什么大事,可对上进心强的青少年人,那就应了“伤害不大侮辱极强”这句话了。
我和秀芳还有他奶奶都特别喜欢和平,这些年他也长大了,懂得关心弟弟妹妹,更是从来不惹我们生气,我们都把他当大人看待。所以尽管知道他内心的苦楚,我们也是无能为力。
和平下乡后的半个月左右,是一个星期天。中午吃饭的时候找不到了艳平。因为西屋的大春中午也没回来,两家人就想这两个孩子可能一起去了哪里。等下午两三点钟了还不见人影,他奶奶在家就有点急了。让小波去商店问秀芳看见艳平没有,结果秀芳说没看见。她让小波回去告诉奶奶别担心,艳平都十岁多了不会走丢,可能去了谁家。晚饭时候看看没回来再说。
等我下班到家的时候两个小家伙已经回来了。原来这两个十岁的淘小子早晨吃完饭合计合计就去找和平了,谁也没告诉一声。他们两个只知道是在西边的干沟子,其它啥也不知道,更不知道多远,竟然溜溜哒哒的去集体户找到了和平。
和平留下俩个小东西在集体户吃了午饭,知道家里会着急就同时赶紧往家里捎信,最后大春的二叔道生骑车把他们两个接了回来。
和平与一起下乡的所有同学在学校的时候关系就非常好,下乡就更不用说了,他尊重每一位同学,同时也得到了所有人的尊重。不论是在集体户还是生产队,他都是脏活累活抢着干,从来不偷奸耍滑。所以很快就得到了乡亲们的认可,在周围的群众中享有一定威望,也成为集体户的中坚力量。
当时在农村挣多少工分是综合衡量一个人劳动能力的最佳标准。工分挣的越多说明你越能干,所以和平对工分有着执着的追求。圆滑会来事儿的可以在大队或者生产队某得一个会计或者村小老师,或者赤脚医生之类的角色,出力不多工分多。和平不属于那种很会说话来事儿的人,他只能凭力气挣工分。
少有一次生产队组织修梯田,一位叫李美兰的姑娘不小心用铁锹划伤了和平的手。伤口见骨血流不止,到公社卫生院做了简单的缝合包扎后他显然是不能再上工地干活了。如果是其他人就会请假回家养伤了,但那就肯定没有工分了。和平硬是不回家,他说可以留在户里给大家做饭,因为做饭也是挣工分的。很多年之后,他们集体户的人一起聚会时,一个同学就问他:“和平,有件事这些年我一直没搞明白,那次修梯田你手受伤了,然后留户里给我们做饭。我就纳闷,你一只手咋淘米洗菜的?”
和平故作高深的说:“那你猜啊,或者说你吃出来我没淘米洗菜了吗?没吃出来不就得了,那就说明我——没问题!”然后就说:“别废话,喝酒!”
扭秧歌,打篮球等体育活动他都积极参加,哪怕不是很熟练。
他每次回家都是下工后晚上回来,第二天天不亮就回去。艳平已经学会了骑自行车,虽然够不着车座仅仅能掏裆骑。这样早晨他就能骑我的自行车带艳平去集体户,到附近了艳平就把自行车骑回来。
这样一年下来,和平是他们户当年工分最高的。
金华工作得到安排,艳平上了初中,金波上了高中,金东还上高中也入了团,都是好事啊!这一年年的变化真大。
夏天的时候听教育局的人说她们这批学生初中升高中的比例是百分之三十,我还担心怕升不上去呢,结果是完全不用担心。
艳平也去了一中。他们这个年纪有六个班,他被分到了四班。班主任是一位叫张提的女老师。到了中学他好像一下长大了不少,不再整天在外面疯跑了,而是更喜欢读小说。秀芳唯恐他读这些闲书耽搁了学习,学校一年四季都是经常下乡支农,上课学的东西本来就少啊。
他小时候就气管不好经常犯哮喘病,所以秀芳就鼓励他早晨起床后跑步。这样一来经过锻炼,他成了一中田径队长跑队员了。
这张照片是从搜狐网下载的。从这张宣传画里可以感受到那个年代知识青年的蓬勃朝气。
这两张是艳平的小学寒假通知书。可以证明这小子语文还不错,数学成绩堪忧啊
老师对他的评价似乎还可以
《大田往事》 第四十四章 调转
用父亲的口吻讲述父亲的故事。
吃了晚饭后,秀芳和我说今天县委组织组的徐朋贵到商店买手表(秀芳这个时候在商店百货组,手表归她卖),他问起孩子的情况,秀芳就把金平在靖宇森工小学的事说了。徐明贵就说:“那咋不想办法调回来呢?县里缺老师,只要她是单身调回来没问题。”又说:“大田也真是的,这事早就该办了,如果定下要把孩子调回来,有需要就找我”。
然后秀芳和我说:“金平在外离得太远,受苦太多了。徐科长都主动和咱说了,咱们咋也得把她调回来”。
我马上给金平写信,问她的想法。金平很快回信,巴不得马上就扔下工作回来。哪怕去外公社小学当老师也行。还说她不太想当教师了,想趁机转行。
我和秀芳商量了一下,首先要弄明白从靖宇小学往回办调转都需要哪些手续,从哪里入手。秀芳说这事她找人办,我说金平属于教育口人,我明天去教育局,顺便问问管人事的许长春,他应该知道。
许长春说金平是教师,干部调转归口县委组织组。可以让金平那边启动调转程序,由靖宇县的组织部门往伊通县的组织部门发联系函。伊通这边的组织组再向靖宇提调档案,如果同意接收了就向靖宇发调令。这期间,伊通这边要落实好接收单位。一般情况下,接收单位落实了才能发调令。
知道了大致程序后我又给金平写信,让他先做好学校工作,提出调转申请。学校同意后,然后到林业局主管部门和靖宇县组织部门办手续。
于是秀芳就开始挖空心思的活动起来了。县委组织部门、教育局、劳资局甚至商业局的人,能说上话的都要找。
我的工作还是很忙,农场除了旱地外今年又修了水坝,开始种水稻。农场盖了一栋房子,还盖了一座马棚。这些都得我主持,不仅如此,学校道北的校办工厂又计划要盖一栋厂房。
我下乡返城回到学校后已经没有职务了,就是普通老师。可能现在学校看我这一大滩事,没个职务也是说不过去吧,于是报教育局批准又恢复了我副主任,工作还是一样,但给了个后勤组副组长的头衔。但我不是官迷,对这么个芥菜籽的小管嗤之以鼻。我从来都是对工作一丝不苟的,这是骨子里的东西很难改变。我知道应该怎么干,但也不会用自己的身体开玩笑。
可秀芳就对我有意见了。她说我对金平的调转不上心,早该去找一找劳动局的杨树堂也一直没去。唉,我这个人也真的是不爱求人啊。为这事对我有意见的不止秀芳,包括我最好的朋友李品荣也看不过去了,他说你如果抹不开面子我替你去找!因为杨树堂不仅是我的朋友也是品荣的朋友。
金平那边是如何申请调离以及如何找林业局办手续的她没和我详细说。八月二十日,她写信告诉我说林业局管人事的告诉她说问题不大,让她听信。
金平就以为大功告成,仿佛就要收拾东西准备回家。过了二十多天不见动静,金平急的不得了,又是写信又是电报,追问伊通这边的进展。
我告诉她这边一直没有收到她那边打过来的联系信。我们已经多次打电话问县委组织组了,这边不会有问题。
我帮她分析说可能是林业局那边要等到放寒假才能给办调转,所以尽管答应了同意放你,但不是马上让你走,所以才没把联系信发出来。否则二十多天时间邮件无论如何也到了。
又告诉她不要荒神,必须要安心教学。这就没心思上课了,整天想着调转怎么能行呢?调转是组织的事情,你只能提出申请,批不批是组织会根据工作需要决定,让你走是照顾你,不让你走也是工作需要。
这一等又是三个月过去了,到了年末。金平那边说给办了,这边迟迟没收到联系信。秀芳在商店见到县委组织组的人来买东西就问,反复查询,确实是没收到联系信,肯定是信没收到压下。
我给金平写信,问问她哪里是不有了什么变化,是林业局真的不想放人,还是还是仅仅想等到寒假再给办。我希望她再去催一催,如果说联系信已经寄了过来那就是寄丢了,最好再重新发过来一封。如果寒假期间能办理她就不要急于回来了。
果然是靖宇那边的联系信根本就没发出来。他们认为教师调转只能在寒暑假才能进行,答应了给她办理的意思就是放假了才给办。一月五日,金平放寒假回到伊通,她把联系信随身带了回来。
金平到家的第二天,秀芳就亲自把联系信送到了县委组织组的徐朋贵手中。没过几天,组织组的人就告诉秀芳说组织组已经开会研究过了,并且已经给林业局发了调档函。
大家的心都放松下来。
年后还没等过正月十五的元宵节,金平急急忙忙回到靖宇。从家走的时候,带了两瓶“伊通白酒”,又带了秀芳给买的六尺花格布。林业局那边也答应的痛快,说上班开会就研究她的事情,尽快把档案寄出来。
转眼从金平来信说那边很快就寄出档案开始,又过了一个月伊通这边又是迟迟没收到档案。没收到档案当然这边就无法下调令。
因为这边没有个结论,我也是工作忙,就没给金平回信。这下可好,她又有些荒神了,打电报给我问到底怎么回事。我把情况和她说了一下,让她再问问林业局。同时告诉她不要因为要调转了就不安心工作,要在离校前争取为同事们多做些工作。如果同事有需要什么紧缺的商品就来信告诉你妈,尽量帮助解决。
到了四月份,伊通这边终于收到了金平的档案。县委组织组开会研究了一次,发现档案不全。徐朋贵就又到文教局把金平在师范学校的档案借了过去。等再开例会的时候一起研究。
之前这段时间,我们不仅找了许长春做了文教局的工作,还找了杨树堂、陶玉秀、徐明礼、马景文等,同时徐朋贵还帮我们做了商业局的工作。这些人有的是李品荣帮找的。最后得到的保证是:调回伊通后,教育局保证不捣乱、不留人,学校再缺人也不会把金平往学校里要。商业局从局长到管政工的科长,再到具体的办事员小刘,从单位到家都跑了个遍,一致保证接收,绝不含糊。就是说金平回来已经板上钉钉,而且是确定可以到商业部门工作。
现在只等县委组织组开会通过,在文件上签上“接收”两个字,然后把文件交给商业局,商业局调令一下就万事大吉了。如果不发生意外,放了暑假回来就可以不用再回靖宇了。
可是,都说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这个万一就让金平摊上了。
五月初正当组织组要例会研究金平调转事情的时候,县委开会传达了中央计划会议精神。中心就是:“人员精简下放,干部冻结”。据说所有调转工作要等到三、四个月后,等完成精简以后才能办理。
金平听到这个消息如同一盆冷水泼在头上,把她浇懵了。怕她承受不住打击,我连续给她写了两封信,要她不要紧张急躁。必须要踏踏实实做好眼下的工作。调转的事不要宣扬,不要和别人说,要低调些,以防工作被动。
同时告诉她,县委组织组已经承诺调转材料不退回,等人事冻结一解除就马上继续办理。调转回来是肯定的,回来转行进商业也是毫无疑问的。但必须有耐心。
其实金平也应该知道,她的同学杨桂兰还有张秀莲哪个办调转不是用了一两年的时间呢。
在焦急的等待中又到了八月。这期间,县委组织组撤销成立组织部主管干部调动,部长是林海。主管的科员换了姓闫的女同志。我和秀芳又如同百米竞赛一样的跑了一圈,他们都答应继续给予办理,告诉我们要耐心等待。
金平
当年的森工小学
《大田往事》 第四十五章 金平成婚
用父亲的口吻讲述父亲的故事
七三年深秋,农场的粮食都已经入仓。这一年春季干旱,苗出的晚,后期雨水有点偏多。结果造成高粱、玉米贪青,抽穗晚,收成不太理想。但是其它方面我们取得了很大成绩。利用有限的资金,我们完成了农场的基本建设,盖起了农场的场房,修建起了拦水坝,并且试种了一块水稻。
暑假过后,金平写信给家里,说学校老师给他介绍了一个对象,是长春一汽的工人。这个小伙子姓陈,年龄相仿,曾经在一汽子弟校当老师。小陈到三道湖去过见了一次面,感觉还不错。我们嘱咐她处对象的事要慎重,好好了解一下,确保人品没问题。同时我和秀芳还有母亲,为了金平对象的事很郑重地开了一个小型家庭会议。从金平来信对小陈的介绍来看,无论从年龄、家庭、身高、文化程度还有工作都是很合适的。但性格和道德品质方面需要接触才能了解。我们同意金平与小陈先通信相处一下。同时按照母亲的意见,对这件事绝对不能马虎,要找人侧面了解一下这个人。首先看看秀春天祥他们在长春看看有没有朋友在一汽上班,是不是可以了解他。而我们的生活圈中就完全找不到搭上边的人。
秀春那边很快反馈回消息,说没有一汽那边的朋友。最后我和秀芳决定到汽车厂实地考察一下,也见一见这个人。
73年9月9日,我请了一天假,还在学校开了一封介绍信。天祥也请了一天假,他到车站接我,然后陪我一起来到汽车厂。
我们是借“通过洪志了解金平的”名义在接待室签字登记,通过一号门进入汽车厂的。我们到了发动机分厂,走遍了办公室、保卫科、组织科和工资科,最后在拉杆连一组找到了小陈。他把我们带到了宿舍,谈了大约半个小时。他留我们吃午饭,因为忙我们就婉言拒绝了。
给我和天祥留下的印象是这个人诚挚热情,从各方面来看都比较合适。回家后又和秀芳及母亲商量,把考察的结论写信告诉了金平。告诉她我们正式同意他们相处,让她在今后的相处中重点考察他能不能对她尊重及有无不可接受的个性。
国庆节放假,金平回到伊通。几个月的书信往来,两个人都感觉不错,这次回来也是想进一步接触增加了解。
家里对这件事非常重视,给金平提供了最大支持。金平穿上了秀春年前从厂里给买的黄色军上衣,秀芳把她平时舍不得穿的蓝尼裤子给她穿上,金华提供了她参加工作后新买的皮鞋,照照镜子英姿飒爽。
国庆节小陈第一次来到伊通。热情的接待就不必说了,家长正式也见了面。
对小陈的看法,金平奶奶认为:“是个正经人,咱还得找啥样的啊”。秀芳的看法:“找个工人更好,省得瞧不起咱们” 。秀春和天祥的意见是:“看着是个正经人,但还是得慎重啊,不能上当受骗,最好再了解了解”。汇总起来看我的意见是:“这个人忠诚老实,只要他好好工作,能尊重金平就可以”。
就这样,他们两个的关系也就算订了下来。并约定了春节结婚。
金平的调转办的一波三折。眼看着县里的精简工作已近尾声,调转程序再次启动。可是组织部的原主管徐朋贵已经升任到别的县做副县长了,新任的组织部长只接触过一次,应该再找一找,抓紧把金平调转的事重新启动起来。
秀芳在家不停唠叨,让我赶紧去办一下。这个王部长是我在二小学当教导主任时候的学生,当时他就在品荣那个班品,品荣是他的班主任。我给他们班教过课的时候教过他。秀芳说,我应该直接去他家找他。
要去他家找人办事总不能空着两只手去,要带点东西。秀芳把东西准备好了,就一直催着我去,让我头疼。
这一天,品荣到商店去买东西,遇见秀芳,又谈起了这件事。秀芳就抱怨说:“我让他带东西去串个门,就像让他拿炸药包一样,好几天了一直不去。以前找人办事都是我去找,这次是找他的学生,可他就是不去”。
品荣叹了口气说:“大田这人你这不是不知道,他讲原则,个人的事不会低三下四去求人”。停了一会,他接着说:“这样吧,明天晚上,我带着大田去,东西我给提着”。
从王部长家回来,我心里算是有了底。王部长告诉我说,下次组织部开调转例会,由他提出金平调转的事,这事问题不大。他又说:“如果不转行还是当老师,等研究下来直接开调令就可以了。如果转行到商业,那就不是干部调转,就不归组织部管了。恐怕整个调转程序就要重新走一遍,要归劳资口管”。他还给我们出主意说:“如果想转行,最好是先在那边转行,转行之后再调到商业这边来。那边转不了行,要在伊通这边转行就得满足两个条件,其一是政治问题不适合当老师,其二是身体原因不适合于当老师”。
我们反复合计了一下,如果在政治上不适合于当老师,那就是往自己身上泼脏水,那是绝对不可能的。如果说身体原因不适合当老师,我们又没有这个条件。
我写信把这边的情况和金平说了一下。如果金平在那边能转行成功,再调回来更好,如果不行就还是直接调回来当老师!
金平回信说那就算了,还是当老师吧,早点调回来就行。
不久,王部长给我打了电话,告诉我说金平调转的事,在组织部以及已经通过,如果继续当老师这几天就发调令。
我写信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了金萍。同时告诉她,做好离校的物质准备,他那边木头好也便宜,可以先打一个木头箱,等将来回来的时候装东西。争取在寒假期间,最好是寒假之前,把所有的事情办好,这样放寒假回来之后就不用再回去了。
在靖宇这边办转行的事情一直没有头绪。按照国庆节的约定,金平带着靖宇县三道湖森工小学开出的结婚介绍信,到小陈的老家长岭县结婚。金平和小陈先在汽车厂的职工宿舍举行了一个简单的婚礼。买了一些瓜子糖块,准备了一些茶水,宿舍和班组的同事过来热闹一下。和平去到长春代表我们出席了婚礼,为我们送去了祝福。
他们两个就去了长岭过了年之后,金平就早早回了靖宇县的三道湖。
金平到学校后在靖宇又跑了一下,等着办理调出手续,但一直到开学也还是没任何进展,最后金平彻底放弃了转行的想法。这期间,我们在伊通这边也是一刻没消停,从组织部、人事局、劳动局、商业局到文教局关系又捋了一遍,想做最后的努力把金平转行的事情办成。最后郑铁民说:“大田,教育口虽然缺老师,但只要你有一点的理由,我这一定不会留金平的。其实…”他顿了顿说:“当老师也是不错的,如果她留在教育口,在镇里找个学校不是也挺好的吗”。郑铁民是文教局的人事科长,也是我的一个亲戚。
这也是命中注定的吧,金平最终没能离开教师这个职业。三月初伊通县组织部的调令终于开出。
三月二十日,金平办好了离开靖宇县三道湖森工小学的所有手续。
她这一走相当于小型搬家,东西比较多。这么多东西怎么走呢?一位好心的学校老师帮她联系了一个去长春的货车。那个时候人们之间的关系都非常纯朴,帮你捎货是不要钱的。
路上和司机的聊天过程中得知他是来三道湖给林业局送设备的,所以回去是空车。他问金平东西捎到哪里,金平说她想捎到汽车厂。然后这个司机说他也有位同学在汽车厂,还吹嘘说他的同学篮球打的特别好,曾经参加过吉林省男篮的少年队比赛,现在汽车厂的发动机分厂。金平说她老公也在发动机分厂。越说越近,最后他们两个发现司机说的同学恰好就是小陈。既然是小陈同学那还有什么说的,直接把金平送到小陈的职工宿舍。
在长春住了两天后又到了星期天,小陈把金平送回了伊通。
客车顶上的行李框一大半都是她的东西, 一个柳条箱子,一个炕桌,一个行李,还有一个菜板。
回家不久,她就被分配到了伊通镇第二小学。
如今的靖宇县三道湖镇
《大田往事》 第四十六章 母亲痊愈与金东下乡
用父亲的口吻讲述父亲的故事。
金华工作已经一年了,现在已经24岁,到了出嫁年纪。
这个元旦的时候,秀春和天祥领着给金华介绍的对象来伊通。在家住了两天,3号回长春。小伙子姓刘,名忠仁,他曾经是天祥在总装车间的徒弟,后来去了厂里的汽车队学开车,这些年和天祥的关系始终很好。他早年母亲去世,一直都是父亲领着他和两个弟弟一起生活。因为师徒关系,算得上知根知底,天祥对忠仁褒扬有加。说是聪慧仁义,老实厚道,能吃苦。对天祥这个徒弟,我们是有所耳闻的,只是没见过面。
这次见面接触,金华和忠仁都感觉不错,我们更是没意见。他回长春后,和他的父亲商量了一下,父亲自然是没什么意见,关系也就确定下来,下一步就是进一步交往了解。
在莫里卫生院工作干的不错,每个月都能回来一两次。有什么治疗气管炎,关节炎的特效药都往家买。所以秀芳的气管炎和关节炎去年冬天都没犯。
清明节刚过不久,这天早晨以往天明即起的母亲破例没有起床。感觉情况不对,我就叫母亲问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可是她口齿不清的哼哼几声没有回答,我知道出问题了。对门的道元也过来问怎么情况,然后我就说怕是不好,赶紧去医院吧!
秀芳说:“你看妈这样重,不如赶紧找王贵深过来看看吧”。王贵深是伊通非常有威望的老中医,就住我家后院。
王大夫很快来到我家。他先是给母亲号脉,然后看了一下母亲的瞳孔。沉思了一下,然后拿出银针开始针灸。他一边下针一边说母亲这是中风了,看看能不能找到北京同仁堂的牛黄安宫丸,要尽快。如果明天这个时候能醒过来就有希望。
所有人开始忙碌起来。先给长春的秀春和莫里卫生院的金华打电话告诉家里的情况。秀芳也去商店找认识人,顺便请假。我们的朋友们都被动员起来全县范围内找药。
为了慎重考虑,道元帮我把母亲背到县医院。做了一番检查后医生说根据脑电图的检查的结果,判断母亲是患了脑血栓。目前县里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治疗方法,这么大年纪了,回家等着吧。金华回来后也去了医院,那里的医生和护士都认识金华。医生开了一些输液的药,金华可以在家给母亲输液。
把母亲又抬回家,我们给母亲穿上了寿衣。寿衣是母亲自己多年前就准备好的,没想到这么早就用。
秀珍、喜荣、品荣、马鞍的老舅、佩芝等都来看望。
母亲的寿材也是多年前就准备好的。喜昌和西院新搬来的邻居老李头也把木头抬到院子里,开始打棺材。拉了电线,接了两个200W的大灯泡,准备晚上连夜赶工。
下午六点半左右,秀春和天祥带着两粒同仁堂的牛黄安宫丸急冲冲的来到家里。费了多少周折就不用说了,忠仁花了差不多一天时间跑了大半个长春,终于从朋友的朋友那里找来这两粒药,两粒药花了30元。要知道哪个时候金平的工资一个月也才30元。
我们把一粒安宫丸用水化成药汁,撬开母亲的嘴慢慢的把药喂进去,然后就是慢慢的等待,祈祷奇迹的发生。
院子里灯火通明,拉锯的声音,刨木头的声音与屋内秀春秀芳以及孩子们低泣的声音交织在一起,我感觉如此的绝望和无力。望着躺在炕上双目紧闭的母亲我心如刀割。
想起了小时候母亲带我们玩耍,想起了在公主岭读书时候母亲走一夜的路顶着露珠给我送粮食,想着母亲任劳任怨的为我带大了六个儿女,她的心目中只有儿孙唯独没有她自己。
这一夜,秀芳、秀春、天祥、还有对门的道元,我们都没睡。早晨三点多钟的时候,我发现母亲的眼皮动了一下。我以为眼花了,但还是喊了出来:“看,妈的眼皮动了!”
大家都围上前来,秀春轻轻的呼唤着:“妈!妈!你能听见我说话吗?”。母亲慢慢睁开了眼睛,她似乎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看了看围在身边的人,好一会,才说:“你们围着我干啥?”
母亲奇迹般的苏醒过来,她对这两天发生的一切一无所知。
一声啼鸣,雄鸡破晓。渐渐东方泛白,一轮红日冉冉升起,朝霞满天。
窗外院子里的杨树上几只不知道什么名字的鸟儿,在树枝上叽叽喳喳,跳来跳去。
喜生拿着准备好的铁锹从南面过来,但把铁锹留在了顺路的道生家。打好了的棺材还没有刷漆,放在院子里显得那么的突兀。
母亲恢复的很快,身体一天比一天好起来。但一个多个月的时候生活基本能自理了,两个多月的时候还不能下地,但还是得扶着什么才能勉强走路。她非常喜欢听昏迷抢救她那两天的事,然后啧啧称奇。
六月十六号,家里的另一件事让母亲很是上火,那就是金东高中毕业下乡了。
高中毕业就意味着插队下乡。那个时候,下乡以后能不能抽调回城都是充满疑问的。当时的口号就是“扎根农村干革命”。下乡仿佛就是一种被抛弃的感觉让人绝望。
每个孩子都是父母身上掉下来的肉,对我母亲来说家里的每一个孩子都是她的命根子。母亲坐在炕头上,哭着目送金东离开,金东也是一步三回头满眼含泪。
金东下乡插队到了爱民公社大后桥集体户。也是随学校班级组织下乡的集体户。
后大桥距离县城大约20华里,远离公路基本上都是乡路,所以金东回来一趟挺不容易。艳平现在长高了不少,已经能够上车座了。所以金东回家返户的时候很多时候都是他送姐姐回去。
金东吃苦耐劳,与人相处热情实在,同学关系都很融洽。她与和平的集体户都在一个公社,两个大队也挨着。认识金东的相亲们也对她反应很好,都很喜欢她。
到了八月份的时候,母亲已经可以自己轻松的扶墙走路了。我们都为她恢复的这样好而高兴。同时我们又准备了两粒安宫丸(实在是难买)。平时她每天都吃医生推荐的益寿宁。
与金东一起下乡插队的好朋友钟丽丽和孔祥芹
金东与她的同学寇雅雯和李亚茹
金东集体户的集体照
《大田往事》 第四十七章 七五年的夏天
用父亲的口吻讲述父亲的故事。
金东下乡的后大桥集体户尽管距离县城有二十来里地,但由于是初次离家,又惦记奶奶的病情,只要有机会她就回家看看。大后桥特产的甜瓜刚一下来,她就买了最好的甜瓜带回家来给奶奶吃,奶奶直夸孙女好香瓜好。为此金波还和她的同学孟凡菊借看姐姐的名义跑过去带回来不少香瓜呢。
艳平本来在一中上学好好的,可是就因为不想当班级体育委员的原因,说啥想要转学,真是让我无语。和秀芳商量一下后还是迁就了他,春节过后就给他转学到了我工作的十中放到了高术芹老师的班级。
这一年前院的老邻居王立功出狱回家,这一年他还不到40岁。曾经的国营饭店主任,劳动模范的照片贴在新开路的宣传栏上,可是一失足成千古恨,最后妻离子散。这天他又从我家门前走过,这也是他常走的路。打过招呼后,就和母亲唠起了他的近况。说:“大娘,有合适的给我介绍的对象吧”。母亲绝一寻思,就想起了也是离婚在家的侄女赵佩华,就答应给他搭搁一下。
几天后,老舅过来母亲就把这事和他说了,老舅自然是没意见。用老舅的话来说就是“咱一个地主成份,二丫头又是离婚的还能找啥样的”。如此这件婚姻竟然成了。
马鞍山老舅家也是六个孩子,两个儿子四个姑娘。如今老大嫁到吉林郑家,这个大女儿是也是老舅的骄傲。大儿子也已成婚,小儿子成婚还早。所以这三个姑娘的婚事也让她们的这个三姑放心不下。
按理来说,不论任何时候,女孩在农村找个婆家都不是困难的事情。可那个时候,城乡差别很大,没人愿意在农村生活。农村人到城里卖点土特产都是走资本主义道路,更不用说到城里找工作了。所以农村女孩跳出农村的唯一途径就是在城里找个对象。一般来说只有城里条件不好的人才会到农村找对象。比如:家庭很困难,身体方面,还有就是家庭出身,那个年代家庭出身是很重要的。
母亲希望她的这些侄女都嫁到城里来,当然这种想法也是老舅心里想的。
有这种想法的还有陈二先生。陈二先生是舅爷的表兄,和舅舅家交往密切,他也是当年伊通县有名的专科接骨中医,他的祖传医术可以说出神入化远近闻名。他也不用什么仪器,任何骨伤到他那里用手捋一捋,固定一下都能痊愈。
陈二先生曾经给老舅的三姑娘佩芝介绍对象,小伙子姓于是房产局建筑队的瓦工。这个小伙子去老舅家与佩芝见面的时候,四姑娘佩文出来端茶倒水。小伙子当时没说什么,回去后却和二先生说是看上了四姑娘佩文。好在佩文也没对象,结果老舅就把四姑娘给了他。
还差三姑娘没对象了,母亲就开始想办法四处张罗。其实老舅的这四个姑娘中属老三最是聪明能干的,说话办事都是非常有能力,也最受母亲喜欢。
一次母亲上街回来,走到胜利塔南边的电影院前。在那里遇到了正卖瓜子的初老太太,说起了她住在一起的娘家侄儿初向忠。这个侄儿幼年父母双亡,而她自己也是无儿无女,这些年向忠一直都是她这个姑姑当儿子拉扯大的,如今政府已经给安排了在木材厂工作。
这位初向忠母亲这是早就认识的,因为距离我家也不是太远。于是母亲就提出把自己的侄女佩芝嫁给向忠。向忠姑姑非常高兴,她这个侄儿年纪已经不小,给他成了家也就了却她这位姑姑的心愿。
不久老舅和佩芝来县里与向忠见了面。老舅对这门亲事很是同意,说小伙子一个人尽管家庭条件差点,但一看就是老实孩子,将来佩芝嫁过来不会受气,而且人家还是工人,是贫农成份呢。佩芝则有些犹豫,有点没相中。可架不住老舅和母亲一起给她摆事实讲道理:“老大姑娘了,妹妹都有对象了。咱家一个农村人,还是地主成份,还能找啥样的”。“人不能只看外表啊,可以相处一段时间,也许能合得来呢”。
一段时间相处,佩芝被小伙子的真心诚意所感动,两个人都感觉挺好,这事就这样成了。
两方家长看看时机成熟,两个人年纪也都不小了,一商量,年后五一(1975年)就结婚了。结婚后他们住在了马鞍山孙家在县里的房子里,位置就在当时的伊通镇政府西墙外。
老舅家的马鞍山山西屯是我姥姥家的祖居地,村里人大都沾亲带故。老舅向来与人为善,人缘不错,尽管他是地主分子,文革时期并没吃什么苦头。
几个姑都找了城里的对象,让屯里人非常羡慕。
屯里有位盲人在家排行老七,所以人都称呼他瞎七。瞎七也是姥姥家那边的亲戚,有时到县里来也会到我家坐一坐。
瞎七会算卦。他的卦术在周边马鞍镇一带也是非常有名的,只是文革开始再不敢出来算卦。佩芝结婚瞎七自然也来参加婚礼,也就顺便到我家来看看母亲。
母亲就说你给我算算,看我这病还能不能好利索了。他就问了母亲的出生八字。
瞎七嘴里嘟囔着:“1902年十月十八…,虎年生…”,好长时间,他不再说话。
母亲问:“算出什么了你就说吧,我今年都七十四了,也不忌讳啥了”。
瞎七就说到:“三姑啊,既然你让我算那我就说了,你今年的这个坎还没过去呢,虽然上个年你是过了说是到了七十四,可实际上你得过了这个生日才真正到了七十四啊,按照八字来看,过了中秋节你这个坎就过去了”。
母亲是乐观的人,对生死看的很淡。晚上我们回来时,她把瞎七的话当玩笑和我们讲了后并没放在心上。
能压在她心上的事只能是家里孩子们的事。肖力已经在县里的一小学上学了,并不需要母亲太多照顾了。让她有些割舍不下的是小孙女金波。去年金东刚刚下乡,马上金波就又要下乡了。她都把侄女们拼命往城里拉,而城里的孙子孙女们却不得不下放当农村,让母亲心里如何能想得开?
金平过了年,开学没上几天班就去了长岭县的婆家长岭县待产。一直到4月23日生下了一个女儿,家里收到她的信都非常高兴,母亲说等金平回来上班她就给金平看孩子。
今天已经7月12日,还有三天金波就要下乡离开家,她在忙着最后的准备。
农场事情不多,我也休息一天,就在院子里伺候一下菜地。
艳平和肖力都不用上学了,在家里外屋跑着玩耍。
下午两点多钟,母亲坐在炕上给金波缝棉裤。续好了棉花后开始一行行纳线。
她吆喝着:“你们两个不要在我眼前跑了,让我省省心,安静一会!”接着又说:“我的头好疼”。
艳平看着他奶奶趴在正在缝的棉裤上,就跑到园子里喊我:“爸,爸!我奶奶头疼了!”。
我放下地里的活,急忙进屋。见母亲已经侧躺在炕上哼哼着,头上冒着豆大汗珠。
我呼唤着:“妈,你咋样?”
“脑袋疼的厉害”母亲微弱的回答。
我立刻喊人。同时告诉艳平:“快去商店找你妈,让她直接去医院!”
西屋的道元昨晚夜班在家马上过来。前院的道生赶紧过来摘下外屋的门板,我们拿了褥子铺在门板上,再抬上母亲。
我们三个人轮换着急急忙忙向医院跑去,金波也跟在后面。
到了医院的时候母亲双眼紧闭已经不能说话了。略做检查,医生说是脑干出血。那个时候,不用说县里,就是长春也没有开颅手术的技术,即使有手术这种情况也已经无法手术了。
从家里找出母亲早已给自己准备好的寿衣,给她穿上。鞋上的莲花都是当年她自己绣上的。
点滴,吸氧,但一切手段都已经无能为力,母亲没能迎来七月二十三日的日出,静静的走了。
接到通知的秀春和天祥还有金华都连夜赶了回来。和平和金东第二天早晨也赶了回来。
自从去年母亲患脑血栓痊愈到今天是一年零三个月。她身体的恢复超出预料,已经能拄着拐杖走路了,平时也是很少感冒。原以为再活十年八年应该没问题,可是…
如同天塌下来,我的心无限悲伤。
母亲走了,走的很安详。县里的、莫里和马鞍的很多亲戚都来与她做最后的送别。
葬礼给我留下的的最大遗憾就是没能土葬。因为这一年是殡葬改革实行土葬的第一年,政府非常重视。经常有消息说“谁谁家棺木都下葬了,被政府发现后挖出来又送到北山火化了”的消息。所以和秀春商量后,还是做了火葬。结果本来给她预备好的棺材也没能用上,让我不好的心情雪上加霜。
这个红旗村,就是当初的马鞍公社山西屯。
《大田往事》 第四十八章 金波与金华
用父亲的口吻讲述父亲的故事
母亲走了,但生活还得继续。
7月15日眼睛还哭的红肿的金波下乡插队到了五一公社小营城子集体户。
她们这个集体户教育局归口成立的,就是说集体户的27名户员都是教育口的孩子。这么多人的集体户绝对算得上是大户了。
集体户里只有两个人是金波一个班毕业的同学,一个是宋飞,另一个就是晁淑杰。晁淑洁和我们家是沾亲的,她是吉林我老姨夫弟弟的小女儿。户长孟晓燕是孟继财的女儿,我和孟继财也曾经同事多年。
小营城子虽然离家远一点但好在交通方便,紧靠去往公主岭的229国道,距离县城22里地左右。
过了半个多月时间,金波正和社员们在离屯不远的地方挖排水渠。一个五十多岁的中年妇女领着一个穿戴整齐的三十来岁的男青年走了过来。金波并不认识这两个人,毕竟她来的时间才半个多月,小营城子是个大屯,三四百户人家,大小两千来口人哪里认识过来?!但这个男青年看起来却是有点脸熟,可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这两个人来到她前面,年纪大些的女人笑了笑,开口问道:“你是金波吧?是不是你爸叫大田?”
“是啊,你是?”金波疑惑的回答。
那女人指了指身边带来的男青年说:“你还认得他不?他是你小刚哥啊”。
金波立马明白过来,这个小刚哥正是她大姑秀芬的二儿子。下乡之前,她奶奶曾经告诉她说:“你大姑先前死了的男人姓陈,是她家大扣子和小刚的亲爹。就是小营城子的,去了可以去看看”。陈姓是小营城子的大户,大都成份高。成份高不高到无所谓,主要是她的那个大姑父已经去世30多年了,而秀芬也早已改嫁,这种从来没走动过的亲戚,实在没有什么意思。
小刚开口说:“金波,我是来这看我老叔的,这位就是老婶”。他指了指身边的女人接着说:“本来不知道你在这里,是老婶和我说村里来了集体户,里面有一个是大田的姑娘”。
金波问:“小刚哥,你从县里那边过来吗,到我家没?”
小刚说:“没有啊,单位来车去大孤山镇,我就坐方便车过来了”。他又问说:“金波,姥姥身体咋样?”
一听他这么问,金波再也控制不住了,放声大哭:“我奶奶走了,都走快一个月了”。
小刚一听都蒙了:“啥?姥姥走了?我咋不知道?怎么没告诉我们?”
金波说:“我爸给大姑写信了,那可能是我大姑没和你说”。
母亲的去世让家里很长时间都笼罩着悲伤的氛围,很是压抑。金波也下乡走了,肖力也随他母亲回了长春开学才能回来,家里一下子变得空落落的。当艳平听说文辉要去郜家屯她老姑家的时候,就说要跟着他辉姐去看老姨。这个时候秀珍已经有了两个可爱的女儿,老大叫春桃,老二叫春樱。她也是随永斌做“五七战士”下放插队到郜家屯的。郜家屯到县城经过北山头再过西毛桥就快到西门外了,大约八九里地。在她老姨家住了四天,回来的时候抱回来一只小黄狗。艳平回来告诉说:“老姨家的大桃二桃可聪明了,才那么小就会加减法了”。
早在4月23日,金平在长岭县的婆家生下了她的女儿,取名陈丽韫。当初母亲听说这个消息非常高兴,还曾经张罗着说等金平回来给她看孩子呢。长岭县到伊通县没有直通车,当时要先做汽车到白城然后换火车才能到长春,然后才能到伊通,非常不方便。所以母亲走也就没告诉她,以至于金平十天后抱着三个月大的孩子到了家才知道奶奶没了,顿时痛苦不已,放声大哭。
暑假开学金平就回二小学上班了,她还当了二年级的班主任。在学校附近找了一个看孩子的人家,这样送奶方便。晚上艳平放学早了就会去学校接她,帮她抱孩子。这个小舅舅很喜欢漂亮可爱的小外甥女。
按照刘家的提议,1975年国庆节,金华和忠仁的婚礼在长春举行。
正是校办农场秋收粮食入库的时候,我抽不开身。金平的孩子小不方便,也没能去上。金东和金波很想去可秀芳考虑人多,到长春吃住不方便就没让她们去。
只有秀芳和喜昌媳妇雅琴把金华送到刘家。
听秀芳回来说婚礼办的挺隆重,秀春天祥都去参加了婚礼。饭店摆了很多桌,忠仁喜欢交友,朋友很多,厂里和车队的领导和同事也去了不少。
婚房就设在了距离火车站不远的刘家。刘家的房子不大,20平方米左右,但举架挺高,于是搭了一个阁楼,那就是婚房了。
小两口一个在长春开车,一个在伊通莫里当护士。处对象可以不考虑那么多,可是结婚了后困难就暴露无遗。两地分居的煎熬,真的是冷暖自知。于是忠仁就开始琢磨给金华调转的事情。
金华调转的困难点还是接收问题。需要解决接收单位,要找到哪个医院需要人就要联系到这个医院的领导,然后还要打通卫生局和人事局,可这中间还有一个问题就是金华的编制是大集体的,这样就还得涉及劳动局。然后就是公安局,因为涉及到了户口进城指标。凡事伊通县这边不会有问题,我们都有能力解决,但是长春市的事我们是无能为力。换句话来说,如果能把长春市的事情搞明白,金平就直接调到长春市了,何必还要调转回伊通县里?
孩子们的事想起来就头疼。
金波集体户部分户员
秀珍家的大桃二桃
《大田往事》 第四十九章 风机
用父亲的口吻讲述父亲的故事。
过去我们做饭都少不了风匣。每当做饭的时候,东西两屋的风匣“呼哒呼哒”一起响起来,伴随锅碗瓢盆的敲打声,真是一首美妙的旋律。
我们家的风匣还是当年四叔给打的,已经用了快三十年。没隔两年就得重新捆扎里面的鸡毛,否则就会风小。早先木材多的时候,一个人做饭也能凑合。这些年都是以烧煤为主了,做饭的时候就得再有个人拉风匣烧火。枯燥乏味的拉风匣孩子们都不喜欢干,因为拉不了一会就会胳膊发酸。
秀芳商店的同事小区也是我们后院的邻居,她的老公小路是汽车配件厂的电工。小区和秀芳说她们小路做了一个鼓风机,这东西能代替风匣。秀芳好奇,就过去看了看。发现这东西果然神奇,和小区说也想做一个。
小区说她家做风机的时候剩了一点铜线和一个轴承,其余的就得找人给弄。
她还说:“你家对门的道元在配件厂的铸造车间,问他能不能给你弄铸造件”。然后又说:“还需要一些矽钢片,得找变压器厂的人要”。
“这些就够了吗?”秀芳问。
“你还得找一个轴承”。小区说:“我就知道这些了,具体的我家小路知道,我回家问问他,让他给你列个单子吧”。
晚上下班和我说了这个事,我感觉她就是异想天开。 并没往心里去。
那个时候世面上没有卖风机的,甚至多数人都没见过风机。我是在校办工厂打铁的时候才见过,那也是工厂新进的设备。秀芳见过风机就下定了决心要做一个。
她见到道元就和他说了风机铸件的事。道元一听就明白了,知道是怎么回事。厂里前段时间正好给外面做了一批风机活,他答应等再做的时候他就给弄一套。
他还说他先前没注意这个事,这次他自己也弄一个。
这套铸件包括:一个端盖,一个腰节,内风叶壳和外风叶壳。
道元还说这些铸件然后还得加工车出来才行。秀芳说小菊她爸就是车工啊,他就给干了。
最后秀芳说:“咱们先凑吧,啥时候凑全了啥时候算”。
过来一段时间,道元说他已经把一套铸造件交给了小菊的爸爸。又过来几天,小菊爸爸下班就把加工好的“ 一个端盖,一个腰节,内风叶壳和外风叶壳”都拿了回来。
天祥来伊通给秀芳带来两个“302”锃亮的滚珠轴承。用手指夹住内圈,另一只手扒拉一下外圈就滴溜溜转个不停。
又过了些天,有人给秀芳拿了一大包铁片,据说这些铁片就是矽钢片。秀芳就把这些矽钢片拿给了小路,小路说这些矽钢片差不多够了,先放他这里然后他再找小菊爸爸,还得他帮忙车一下才行。然后他又把腰节和风叶内罩拿了去。
又过了一个多月,小路来到我家,他把缠好加工完了的腰节和转子小心翼翼的从一个木头盒子包里拿出来。又从他的工具包里拿出钳子螺丝刀,艳平找来锤子。不一会就把风机叮叮当当的装了起来。
通电一试,转了!风还挺大,比风匣强多了。
小路说:“没事了!”我帮你们拉上电线吧。他是电工,而我们家早就准备好了防水电线,所以没一会就把电线接好,还在墙上固定了一个小刀闸。
我下班从农场回来的时候,风匣已经抬到了院子里,秀芳正用风机做饭炒菜。邻居们羡慕地围着风机看,都觉得新鲜,都说这风机比风匣风大多了。
秀芳很快就做好了几个菜,又让让艳平买了酒。小路、道元还有小菊爸爸我们一起喝酒祝贺。
几天后又做饭的时候,秀芳发现风机只是“嗡嗡嗡嗡”响,就是不转。她有些害怕了,去后院找小路问是不是坏了。小路告诉秀芳说:“用脚在风机头的轴杆上碾一下就行了”。然后说他们家的风机也这样。
转眼到了75年的年底,用了三个多月时间这风机又长了脾气。逢转必用脚碾一下,否则不转,而且不小心碰到了会麻酥酥的。
这个时候道元家的风机也早已投入使用。大家总结经验后得出结论:这风机用一段时间需要上点油,还有重要的一点,适当拿外面太阳下晒一晒可以减少漏电。
不管怎么说,我们家的电器又多了一个。有了风机实在是太方便了。
还有一件事就是元旦的时候,学校农场的谷焕臣结婚了。
小谷原来是十中的学生,从小父母双亡,是在农场不远的料浅屯姐姐家长大的。我了解了他的情况后,在他毕业的时候就把他留在了农场做临时工,算是给他找个吃饭地方。小伙子很勤快,干活踏实,也得到了学校其他老师和领导的认可,后来就转成长期临时工。
看小伙子不错,我就把他介绍给了莫里大姨的孙女王淑文。一段时间接触,姑娘和姑娘的父母对小伙非常满意,小伙在这里也找到了家的感觉。于是在处了半年多时间后,就在元旦结婚了。小伙子一无所有,结婚都是娘家操办,新房也安置在了孙家的房子。赵佩芝租住了南炕,小谷小两口就租住了北炕。
《大田往事》 第五十章 鲤鱼入江
用父亲的口吻讲述父亲的故事
75年四月份的时候,和平所在的干沟子集体户迎来了新户友,相邻的胡家烧锅集体户11个人合并过来了。两个户合并成一个户,干沟子原来的户长陈晓丽上调到了县里,胡家烧锅集体户的原户长甘玉华成为这个新的22名户员集体户的户长。人虽然多了,在新户长的带领下集体户却更加团结,养鸡养猪一片生机勃勃。
集体户之间经常进行篮球赛,和平在学校的时候并不善于打球。开始跟着打后卫,球技进步很快,后来也能打前锋了。有一次,比赛的时候蓝球掉进菜园子里,他一纵身跳进去捡球。随后一只老母鸡扑拉着翅膀嘎嘎叫着飞起来,他一个趔趄倒下去。拿着篮球出来的时候,鞋和裤子上鸡蛋清鸡蛋黄到处都是。原来他是一脚踩上了正在孵蛋的鸡窝上了,把大家笑得直不起腰来。
户里散养了40多只鸡,想不到母鸡把鸡窝藏到这里了。也多亏是户里自己的鸡窝,否则还不得惹出纠纷来!
小青年聚在一起就容易恶作剧。他们说起临近生产队的瓜地,就打赌那里的瓜能不能熟。一帮人半夜起来去偷瓜,没摘多少呢,天下起雨来。他们赶紧往回跑,跑着跑着,和平把凉鞋跑丢了,黑灯瞎火哪里还找得到!回到户里才发现偷回来的瓜基本都是生瓜蛋。
和平一如既往的勤劳肯干,生产队和户里的各项活动都是积极参加。生产队急缺化肥,我帮他联系吉林的景春弟弟,他和华科去吉林给买回来三吨。
和平的表现得到了大队小队和集体户的认可。75年末县里给集体户下来一个抽调指标,上上下下相关人员一致同意把指标给了他。
这次抽调分配有两个方向,一个是放牛沟铁矿,一个是去华东输油管线在伊通招工五个人。
和平选择了去输油管线。下乡用的被褥可以直接带去用,衣服也来不及做了。
一月八日,全户的人一起到县里照相馆,又照了一张合影。从照相馆出来,听到街里很多地方播放着哀乐,一问才知道是敬爱的周总理去世了。离别的不舍与周总理去世的悲哀交织在一起,二十多个年轻人各个泪流满面。
经过了政审和体检等程序,1976年1月10日,石油部华东输油管线指挥部的汽车拉走了和平他们这一群入职的年轻人。伊通县去的人里除了和平外还有金文艳、杨建新、栾建等。
这个指挥部是石油部在75年二月刚刚成立的。78年改称石油部华东管道管理局。他们这些新人首先在四平附近十家堡镇的华东管道局基地进行了短期的培训并等待其它市县的人汇合。然后就出发徐州,加入了徐州会战。会战的队伍从祖国的四面八方汇集到徐州南郊翟山脚下。这里还有更多的大庆油田和克拉玛依油田的建设者。
到了徐州开始分配具体工作。和平被分配到了建筑工程队。其它更多的是去了施工队,在施工队又分为电焊工、质检工、推土机手、拖拉机手等。
翟山脚下,白手起家。去年刚刚建起的几趟简易房就是他们的宿舍,办公楼开始打地基,建筑工程队一马当先。和平的师傅姓陈,年纪比他大不很多,两个人相处融洽。在这里,除结识一起从伊通县里出来的老乡外,吉林省出来的也是老乡。和平结识了不少朋友,其中包括双辽的白占元。
一年后和平被提拔为班长。公司推荐他到徐州师范学院读书,他说不喜欢当老师就拒绝了。
1976年10月18日,中共中央正式向全党公布了粉碎“四人帮”的消息,这个消息如同一声惊雷振动神州大地,全国亿万群众衷心拥护。
我隐约感觉到时代的巨变开始了。兴奋,非常的兴奋!晚上品荣来到我家,我们一起讨论文件传达出来的细节,交流我们的看法。我和品荣是这个世界上最相互信任的朋友,称得上无话不说。我们的结论是:时代真的要变了!
可是怎么变?哪里会变就得往下看了。不管如何,社会一定要走上正轨,对学校来说,将来一定还是得以学习为主,高考一定会恢复。
艳平就要毕业了,
过完了年到暑期就该高中毕业了。毕业就面临下乡,他应该考大学才行,可是下乡就不容易考大学了。怎么办?
学校的农场已经走上正轨,校办工厂也是产销兴旺。学校的办公费几乎都是来自工厂农场。学生们参加农场生产的各个环节。但是校办工厂从来不敢让学生参加,因为涉及到安全和质量问题。
学校有工宣队参与管理,工宣队的队长是李子伦,他是县里的农机大修厂派过来的。
干沟子集体户全体
干沟子集体户欢送和平踏上新征程
建筑队在整理场地修建房屋
(图片来源于网易“无线徐州”)
管线施工现场。到管线工作叫“上线”
(图片来源于网易“无线徐州”)
《大田往事》第五十一章 重回教学
用父亲的口吻讲述父亲的故事
金平产假结束后又回到了二小学上课。学校有托儿所,丽韫就放在了托儿所里,工作和照顾孩子都很方便。半年后托儿所由于孩子太少就解散了,金平就找到学校门口不远一家姓艾的老太太给看孩子。丽韫小的时候白白净净,圆脸大眼睛,非常讨人喜欢。
金平当了班主任,在教学和班级管理方面都是得心应手。那个时候通讯不便,没有手机没有电话,老师想要家访就只能用脚量,但她还是经常利用休息时间去家访,与家长沟孩子学习情况,完全算得上是有责任心的老师。
76年5月,金华回家待产了。长春刘家地方太小不方便,再说也是没人伺候,所以回家待产就成为必然的选择。南屋大炕有艳平和金平带小丽韫在家,金东和金波又时常回来也是不方便,怕产后休息不好,金华就和她妈妈商量一下,借住了前院老高家的北炕。
5月24日,金华在县医院生下了一个漂亮的小女儿。第二天早晨就回到了她们的房子,忠仁陪了两天后回长春上班。
大约四十多天后孩子满月,取名刘岩。金华上班就把孩子带到了她工作的莫里卫生院。在卫生院附近找了一户姓刘的人家,这家的老太太心地善良附近口碑颇高,金华就找她给看孩子了。
进入了1977年,进入了新的时代。中央接连召开了工业学大庆工作会议、国家计划会议,可以看出一切都在发生着变化。我在学校工作,更关心的是教育方面将发生的变化。
眼前面对的是艳平毕业下乡的问题。
社会走向正轨就不可能没有高考,恢复高考就势在必行。暂缓毕业就是艳平唯一可走的路了。我和秀芳商量了一下,然后征求艳平的意见。
我和他说:“艳平,想一想,休学怎么样?”
“为什么?”他不理解这是很正常的,可能他还觉得和同学下乡是很好玩的事。
我和他说:“你得准备考大学了,将来上大学一定要经过考试。你们学的东西太少,再学一年”。
七七年五月,艳平办理了休学手续。那个时候没有这方面的政策规定,办个休学很简单。
艳平回家后好像感觉很孤寂,也没能很快进入到学习状态。我知道他需要一段时间适应,也没给他施加压力。只是和他一起找齐了他们学过的初中和高中的课本,让他从头开始把课本的习题做一遍,还帮他做了一番学习计划。
今天说去莫里看他二姐,明天找同学玩,艳平就是无心学习,似乎完全收不住心。
学校工作的重心也逐步走向正轨,开始转向教学。特别是九月新学期开始后,人员岗位进行了调整,我又被调任教导处副主任主管教学。
十中的教学力量还是挺强的,有很多相当不错的老师。教语文的有华殿中、杨东风和孔世荣,教数学的有孙福斌、王常林等,教物理的有唐白水、邹志强等,教化学的有王忠臣、孙淑闲等,教外语的有毕国胜和刘勇。粉碎了四人帮后,老师们都有使不完劲,不计较个人得失,所以工作非常顺利。
艳平复学后,我把他送到了孙福斌老师任班主任的四年一班。他也继续参加学校田径队,这一年还代表伊通县参加了四平地区的田径比赛。
9月中央召开了高校招生工作会议讨论招生改革。10月12日教育部宣布恢复高考制度,一个月后的18日开始文革结束后的首次高考。
面对突如其来的高考,绝大多数人都是毫无防备。没有复习时间,没有考试大纲,几乎没有职业和年龄限制。金东和平都没有考试的想法,金波想要尝试一下。之所以说尝试是因为,中学的确都没学什么,但大家都没学也都在一个起点。碰运气是绝大多数人的高考动力。
而已经在城里有了可心工作的人是没心思参加高考的。
高考的正式恢复给了艳平巨大的触动,他开始对自己的将来认真起来。
洪志这几年一直为金平的调转做努力。十月份的时候,他的一个朋友(这个人洪志学生的家长,洪志曾经在一汽子弟校当过体育老师)告诉他汽车厂又新建子弟校了,需要老师。
“你和你爱人两地分居,她正好是教师,想办就赶紧把她调过来吧”。他对洪志说。
听到这个消息后,洪志马上回伊通和我说了。我和他说县里这边不会有问题,你把汽车厂那边的工作做好,如果需要这边出什么手续就告诉家里。这边都会配合,尽快把金平的工作办过去。
秀芳在伊通这边开始给金平联系调转准备工作。调出相对容易一些,郑铁民和杨树堂那边打了招呼,只等汽车厂那边下调令。
10月,长春汽车厂那边调令终于到达伊通。至于如何拿到调令,以及这其中所包含的艰难曲折我也没打听。总之这次调转过程算得上非常顺利,不到一个月时间所有手续就顺利完成了。月末就到汽车厂校办报到,随后分配到子弟七校。
父与子
1976年随着吉林陨石雨划破天空的巨响,唐山7.8级大地震造成24万人死亡,周恩来、朱德、毛泽东相继离世,这一切无不预示着惊天巨变的开始。国家将走向何处?国家的命运让国人忧心忡忡,即使是普通民众也是一样。10月1日国庆节,巨变的前夜,父与子。艳平15岁。
已经想不起如何去照了这张照片。但这照片却成了我一生中的分界线。
父亲的眼中充满了忧虑与不安。儿子的眼神清澈,无忧无虑。父亲在前,如坚固的盾牌,为儿子遮风挡雨。
10月6日粉碎四人帮,文革结束。
伊通十中田径队,从某种意义上说,它是这个学校在哪个时代最后的田径队。
丽韫和刘岩
《大田往事》 第五十二章 是是非非
用父亲的口吻讲述父亲的故事。
七七年八月和平因为婚姻问题从徐州回到伊通。说实话,对孩子们的婚姻问题,我和秀芳的观点基本一致,那就是由他们自己决定。遇到困难当父母的尽量提供帮助,但绝对不会过多干涉更不会强迫。有些人甚至是很亲近的人,可能认为我们的孩子都听话所以婚姻的事我和秀芳做主就可以了,这是大错特错。对子女的婚姻观,父母可以在孩子的成长过程中进行渗透和影响,但是成年后的具体婚姻就很难干涉了。换句话来说,只要他真的喜欢的人,我们不会拆散。
孩子的婚姻观应该在孩子的成长过程进行渗透和影响。可是这一点,即使我现在才知道,也很难说明白怎么具体做。
马上春节就要到了,和平从徐州赶回家来过年。他的同学朋友很多,来来往往似乎很忙。但秀芳能感觉到他和一个女同学和交往更多些。当秀芳和我提起这个事情的时候,我茫然无知。我问:“你知道哪一个?谁家的姑娘啊?”
秀芳说:“我问过了,叫甘玉华,是他集体户的户长。就是硝场东边那个老甘家的大姑娘”。
“他们处对象了?”我疑惑的问。
“他还没说,金波说他这个同学今天下午来了,还领着艳平他们几个打扑克了呢”秀芳说。
“她抽调到上来去哪里了?”我问。
秀芳说:“好像还没抽调上来呢”。
“和平自己不说,咱就先别问,条件成熟了和平会告诉我们”我说。
早春四月,冰雪融化。不论杨树还是柳树都已经开始泛绿,眼看就要吐绿发芽。
我下班看见金东在家做饭,我非常惊奇。因为现在正是春耕播种的农忙季节,而且她也刚回去不长时间,轻易她是舍不得耽搁工的。还没等我问,金东就先高兴的和我说:“爸,我要抽上来了”。
“真的吗?上次回来怎么没听你说?”
“当然是真的!”金东说着进屋拿出一份表格递到我手里。然后说:“爸你看,小队、大队、公社都盖完章了。这次抽调给我们户一个名额,户里投票我票数最高。上次回来的时候表就送到大队里了,我怕大队公社那里审批出问题让你们失望,所以没和你们说”。
“这可是好事,你妈回来一定会高兴的”。我的话音还没落,秀芳从外面进来,手里还拿着刚买的一块肉。说“我当然高兴了,上午我就知道了,你们爱民公社的刘主任来商店买了一台烟台钟,他都和我说了,他还说金东在他们户和生产队威望很高,抽调不上来才怪”。
“今天有肉吃了!”艳平一放学回来就看见锅盖上的肉,兴高采烈的说。家里平时很少买肉,他知道只要有肉要么有客人,要么是有好事。
十多年不动的工资终于开始调整,根据文件要求,升级人数控制在固定职工总数2%以内,升级对象主要是工作成绩优异、贡献较大和提职后工作表现好而工资比较的人员。可见每个单位都是只有很少的名额,而十中则勉强得到了两个。文件一经传达,就立刻成为教师们的热门话题。
对这些事我完全不放在心上,家庭困难的老师有很多,给他们解决困难是再好不过的。
自然符合涨工资条件的人有十几个,我也是其中之一。在全校教师参加的讨论会上,大家对着黑板上写着的这些候选名单逐一发表意见。基本上都是本人自我介绍一下说说自己的优势,然后大家提意见。主持会议的是学校党支部书记刘兴汉。
每位老师的自我介绍都非常感人,这么多年没有调整工资了,教师的收入都很低,在社会上被称为“臭老九”。以至于年轻教师对象都不好找,生活都很困难。真的应该涨工资了,最好都涨,可是…名额太少了。
“大田老师,该你说说了”刘兴汉书记提醒我。
我笑了笑说:“我家两口人挣工资,孩子也都大了。涨工资名额才就两个,我就不参加评比了”。
话音落下,会场突然静了下来。刘书记看了一圈会场,又看了看我,说“那就进行下一位吧”。
这时邹老师突然打断了刘书记讲话。“涨工资不是发困难补助,除了看谁工资偏低,还要看贡献,大田老师刚才说的不对”。
他又接着说:“论贡献,大田老师工作兢兢业业,之前农场都是他主抓,一年四季都在大脑沟忙活。我们有星期礼拜还有寒假暑假能休息,他休息了几天,大家不知道吗?没有他风里雨里的辛苦努力农场能办到这个程度?”
唐白水老师和孙福斌老师也附和着说:“这还不算,这几年节日和过年值班值宿都是谁?咱们谁值过,不都是大田吗!这些谁能做到?”
会场又吵杂起来。
刘书记咳嗽了一下,说:“既然大田老师高风亮节,不参评了,这件事就先这样吧。接着下一位 继续”。
这件事我回家并没有告诉秀芳,可后来他还是从学校老师那里知道了。一顿埋怨是少不了的:“你说你,不跟着大家抢涨工资也就算了,也不能自己退出来啊,别人都帮着你替你抱不平,你可到好,自己说不参加评!老黄牛!”
邹志强老师
唐白水老师
孙福斌老师
《大田往事》 第五十三章 再回师范校
用父亲的口吻讲述父亲的故事。
有了七七年的高考对艳平的学习算得上真正的朋友启动。
他把初中的课本都找出来,很认真地做课后的习题。那个时候所有的人都没有复习资料,现行的课本都是大幅度精简内容的。找文革之前的老课本就相当于找复习资料了。我就帮他从学校老师的手里借他们学过的老课本,让他自己去老师手里拿。之所以这样做,是让他和老师们更熟悉,便于他与老师的沟通。
我鼓励他参加七八年的高考。尽管高中的课程很多他都没学过,但多数人也都没学过,那就自学!这样他就得除了在学校跟老师按部就班学习课程之外,还要拿出很多时间提前学习没学过的课程。
开始的时候我和他一起学,一起分析定律和例题,然后做练习。他知道我也是没学过的,我们就和同学一样在一起讨论。过了几天他就说不用我了,他自己就可以。
我时常会问问他有那些不会做的,让他把不会做的都标记下来,到学校找老师问。学校的老师都很喜欢他,都能很热心为他解答。
我本人专业是学历史的,如果说文科方面我还能辅导一些,可对于理科方面却是无能为力了,能为他做的只能是方法上的指导和后勤服务。有一次晚上快十一点了,我起夜看他还在写字台上做题,就劝他早点睡觉明天还上课。他说这类计算速度的物理题总是想不透,所以他要归纳一下。我说你这样想法非常好,学习就是这样,不懂的时候你要找出问题出在什么地方,当问题解决了的时候你要再找几个类似的题总结出规律性的东西。
当一个人能有目的地自我规划学习的时候,学习就不需要别人督促了,需要的是学习的保障。他每天早晨5点悄悄起床,先出去跑一圈这样即能锻炼身体还能消除困意,然后学政治,晚上学到很晚。
即使这样还和我说,高考前他将学不完所有课程。我和秀芳只能劝慰他,告诉他不要着急,这次考试只是积累经验。
金东抽调回来后又和金华一样分配到了卫生口当护士,从五一节开始就在县医院实习,预计要实习六个月。金东是做事踏实的人,适合当护士。
做教导主任是我的长项,我25岁就开始做教导主任了,不论小学还是中学,也不论农业中学还是师范学校我都干过教导主任,尽管都是副职,但都是实打实的抓业务。
赶上了这个人人充满希望为“四化”奋斗的好时代,没人会再因为我的富农成份和历史问题歧视我,终于可以挺起了腰杆做事情了,浑身总有使不完劲。
我这个人说起来运气总是不错的,因为一起工作的人基本上没有和我闹别扭的,都能团结一致做好工作。当前学校就彻底调整工作重点,把一切精力放在教学上,准确来说是放在高考准备上。
按照国家的教育改革,高中两年改成三年,这样七八年没有毕业班,原毕业班推向高三。
我们协调分配全校各科老师的工作,把最适合的老师调配到毕业班。组织发动全校老师利用他们同学朋友的关系,收集全国各地的复习资料和考试资料,为七九年学校恢复高考后的首批毕业班做准备。
七八年的高考,全国共有610万名应届高中毕业生和知识青年参加了考试,录取40.2万人。实际上这些考生中也包括艳平这样的在校生。
艳平考了306分。这一年吉林省本科录取线分为社会参考生和在校生两个,社会录取线是300分,在校生录取线320分,这个成绩还是不错的。有人劝我利用关系把艳平的生源改成社会考生,这样就可以走上了。我没有这样做,这个分数即使能走也去不上什么好学校,我相信他明年能考上更好的学校,这孩子算不上很聪明,但也绝对算不上笨。只要肯学有毅力就不能畏惧挑战。艳平也同意我的观点,他有这个信心。
七八年新学期开始的时候,伊通师范扩大招生,我又被调回到了伊通师范学校,任教导处副主任。此时的伊通师范建在了东营子的后山,在十中东北方向大约两公里左右位置。
这是我第三次到伊通师范工作了。这些年伊通师范随着时代大潮起起伏伏,停停办办,似乎和我的命运结合在了一起。
建国前1947年我从伊通县简易师范高级班毕业从此踏上从教之路,58年我负责和王长林筹办伊通师范函授部,这是伊通师范的前身。59年于泉涌校长到任正式成立伊通师范,我做教导主任,一直到62年师范停办。65年我又在十中位置筹办伊通县半工半读师范一直到68年学校撤销。如今我又回到了师范学校。可是这里早已物是人非,已经是全新的校舍,全新的老师,更是全新的学生。
而我如今也是全新的去掉了棱角的饱经风霜大田主任了。
打开办公室的窗户,夏季微微的南风吹进芳草的清香,学生们的欢歌笑语伴着清脆婉转的鸟鸣飘荡整个校园。
金东的工作分配到了靠山卫生院。金平又生了一个可爱的胖小子,真的叫儿女双全啊,这学期她已经满月上班了。
与师范学校英语班毕业生合影
艳平八七年高考准考证
《大田往事》第五十四章 心随所愿
艳平选择了跟随班级学习正常高考。
1978年9月伊通一中正式成立了高考重点班,重点班面向全县招生。伊通一中历史悠久,底蕴深厚,无论师资还是教学设施各方面条件都比十中好很多,更重要的是离家近,走路十多分钟就到了。按照艳平的78年高考成绩,他免试进入了一中高考重点班。
四个月的时间过去了,艳平和我说他感觉在一中不是很适应,我问他为什么这么说,他说不喜欢一中老师的讲课。实际上尽管他是在一中上学,可他学习中遇到了问题还是喜欢找十中的老师。特别是唐白水老师对他的帮助非常大。唐老师毕业于吉林大学数学系,数学和物理都造诣颇深。他的家也距离我们家很近,只有不到一公里的距离。无论什么样的数学和物理题到了唐老师哪里都和嗑瓜子一样简单。这种信任和依赖,强化了他回到十中的想法。
我没有责怪艳平,我本身就是教师,对于师生关系对学生学习兴趣的重要性认识深刻,再好的学校都不如好的老师。
我同意他回到了十中。
刚刚回到十中,他就参加了县里组织的物理和数学竞赛,得了个物理竞赛二等奖,数学则没有取得名次。数学竞赛没考好对他打击不小,情绪低落。我看在眼里急在心上,在这个高考冲刺的时候,任何的情绪波动都是浪费时间。
我和他说:“艳平,你的物理竞赛得了二等奖,这只钢笔奖励你。加油啊!”
他闷闷不乐的说:“可是我的数学竞赛都没取得名次呢”。
“能参加两项竞赛本身就很不错了,我们的目标是考大学,考上理想的大学才是重要的。物理取得名次说明你有物理科比较大的优势,数学没得名次只能说明你数学没有优势但也不瘸腿。你的语文也还是挺不错的,化学也可以,至于政治我想也不会有太大问题。高考是要的综合成绩,你现在最需要的是鼓足勇气,巩固成绩。高考才对你是真正的考验!”
听了我的话,艳平低头想了想,然后抬起头看着我说:“爸,我知道了”。
从此,艳平的学习更加努力了。他晚上经常学到后半夜,当然我也时常看见他学着学着就趴桌睡哪里了,然后醒了接着学。有时候怕自己睡着就出去跑一圈,然后回来接着学。
我和秀芳想办法让他放松一下,给他买电影票,记得那是个日本电影叫《追捕》,怎么劝他都不去。我们都很心疼他,同时也是非常欣慰,不用为他学习的事操心。
唐老师经常会给他带来外地的物理和数学卷子让他做,偶尔也有化学卷。艳平做了后唐老师会耐心细致的给他批改讲解。化学习题他也会找王忠臣老师为他解疑。唉,能说什么呢?他似乎只有在十中才感觉如鱼得水。
我这段时间为他能做的就是给他找复习资料。我和新华书店的陈经理打好招呼,无论书店进来什么相关的复习资料都要告诉我一声,起码也得给我留两套。可惜那个时候这方面的书籍很少。一中弄到的复习资料也能有人给我送来。
在十中总是和他在一起学习的就属邢燕飞了,这是他在学校最好的同学,也是非常聪明好学的孩子。也有其他同学有时和他一起复习,但秀芳似乎不是太喜欢,似乎有所防备,孩子们感觉到以后就不太来了,我这些也不太好说什么,可怜天下父母心啊。
紧张的日子总是过的很快,高考的日子终于来了。1979年的高考是7月7、8、9日三天,第一天上午考语文下午考物理,第二天上午数学下午化学,第三天上午英语。
三天考下来我如释重负,但艳平却是无精打采,他说感觉考的不好。
“化学卷很多都没答,那些实验题从来没复习过,我们几乎没做过实验”。他沮丧地对我说。“语文的也不理想,那篇文言文题我之前没复习过,数学最后那个题也没答完,今年又怕是不行了”。
我安慰他说:“今年出题的确出人意料,不过你考不好别人也考不好。唐老师说按照他对你的了解,你考上大学没问题,问题是考上哪个大学”。
“可是很多别的同学都说考的很好呢,他们说考题不难都答上了”。艳平还是不开心。
我拍了拍他的肩膀:“儿子,不要想这些了,说说这几天有什么打算?”
他问我:“爸你们学校还没放假吧,我想和燕飞去你们学校听课,做好来年再考的准备”。
我说:“你先在家休息一下吧,愿意去就和燕飞去就行了”。
七月末,那天我下班有点晚,大约六点多钟。刚进院子就遇到了秀芳,她满脸掩饰不住的兴奋。说:“你老儿子成绩下来了,336分”。
这个成绩超出我的预料,我知道艳平的大学考上了!
在报考学校的时候,这个分数可以挑选的范围比较大。除了特别好的一类重点之外,其它学校都可以挑选。艳平的姑姑秀春特别打电话回来说:“农、林、医、师都不要报,报吉林工大吧,工大好!”。秀春所说的就代表了那个年代的职业选择。
吉林工大是国家重点大学做第一志愿,专业就选机械了。艳平第二志愿本来想报考吉林邮电学院,但想到通讯方面可能对政审要求严格,我们家富农成份,我又有过历史问题而作罢,后来选了大连铁道学院。其余志愿就随便写了。
艳平如愿以偿考上了吉林工大。1979年全国有468万考生参加高考,录取28.4万人,录取率大约6%。周围的人都为我和秀芳高兴,艳平也是我们李家的第一个名牌的大学生。这种从没体验过的幸福让我感到生活是如此之美。
艳平接到大学录取通知后就给他老姑秀春写信告诉她这个好消息,他知道这个姑姑对他的关心。
金平、金华、和平以及金东金波都自然非常开心。金东把她最喜欢的柳条箱送给了艳平,这个柳条箱还是金平从靖宇那边回到伊通的时候送给她的。金波也把我们给她买的手表送给了弟弟。今年金波接了秀芳的班刚参加工作,为了工作方便我们给她买了一块手表。
这一年我的工作也略有变动,因为师范学校扩招,需要扩建校舍,把我从教导处调整到了总务处做总务处主任以协调相关工作。
这一年的年底,我被评为县里的劳动模范,戴着大红花出席了县里的群英大会。
去年的五一,金华的工作调到了发展公社卫生院,因为发展卫生院距离长春更近一些。今年过年正月初六金华已经有了第二个孩子,一个胖胖的大儿子,可爱极了。这样她回长春的家更方便,而且忠仁也可以时常过来看她。金华往长春的工作调转也有了眉目,估计用不了多少时间就能回长春了。
玉华身后挡着窗帘的储藏室就是艳平当年在家学习的地方。这张照片摄于1979年12月
艳平的高考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