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旅途之二十一
一张震动全厂的大字报
作者：大爱无疆（刘兴义）
2023年8月4日於哈尔滨
全国淸队运动开始以后，借鉴外地经验哈尔滨市各单位纷纷举办毛泽东思想学习班，设立“无产阶级群众专政指挥部（简称群专指挥部）”。机联厂从1968年7、8月份开始，就分期分批举办毛泽东思想学习班（简称学习班）。参加学习班的都是有各种历史问题或者家庭出身为富农、地主、资本家的人，让他们通过学习毛主席著作，自我剖析，“斗私批修”，主动交代自己的问题。问题交待好的、同单位组织掌握情况一致的，学习班期满后就可以毕业了；隐瞒问题不交待或者避重就轻的，继续参加下一个学习班；态度特别恶劣的、移送群专指挥部隔离反省交待问题。
机联?群专指挥部设在厂区外新建的平房里，专门安排了一些房间关押隔离反省的人。群专指挥部设立初期，执行政策还比较稳妥，但是却被厂革委会主任沈兆宝认为“右倾”，打不开局面。不久沈兆宝任命了电镀车间工人刘滨江担任群专指挥部负责人，从此机联?黑色恐怖开始了。刘滨江胆大心狠，文革前曾因流氓罪被判过刑，是刑满释放人员。担任指挥部头头后，他对隔离反省对像体罚殴打，刑讯逼供，造成了一些冤假错案；他对一些着装打扮较为时尚或生活作风不够检点的男女青年加以流氓的罪名抓进反省室，屈打成招。他掌权的短短几个月，有两个老工人在隔离室自杀身亡，多名女工被其侮辱调戏，有的被其强奸。
大字报（图片来自网络）▼
我的中专同学靳中华、高治国、刘光辉当时被借到群专指挥部做记录员，在记录工作中亲眼目睹了一些刘滨江为非作歹的事情。看不惯这种事情的他们回到独身宿舍后常常向舍友讲说，并曾经多次向厂革委会领导反映，却被沈兆宝等人批评为思想右倾保守。1969年7月的一天，我歇了十几天的探亲假刚从一面坡镇老家回来，刘光辉、靳中华等同学就找我商量写大字报揭发刘滨江的罪恶。我当时很犹豫，觉得风险很大，搞不好革委会领导、造反派，老工人、老干部之间两头不讨好。我说：“如果写大字报，我们就得承担得罪?革委会主任沈兆宝等领导的风险，就得考虑以后在工厂受打击的风险。”当时的几位同学年轻气盛，颇具正义感，纷纷表示愿意承担这样的风险。这样由靳中华等同学提供素材，由我执笔，经过半夜时间，一张《刘滨江何许人也？》的大字报完成了。大字报在揭发了刘滨江的种种罪行后，目标直指重用、支持他的厂革委会主任沈兆宝。工厂宿舍居住着各种观点的职工，有拍手称快的支持者，也有沈兆宝的追随者、告密人。第二天早晨，我们刚准备把大字报贴出去，驻厂干部宣传队的队长就来到宿舍，反复劝说我们?要贴大字报，要维护厂革委会的威信。我们没有听从他的劝阻，毅然决然地把大字报贴在了人来人往的食堂。
这张大字报像一颗重磅炸弹，在机联厂引起了巨大的反响。广大老工人、干部感到替他们说出了心里话，出了口恶气，振奋人心，同时又替我们这些刚出校门的年轻人担心。以沈兆宝为首的革委会当权派权则认为打击了造反派，丢了革委会的脸，长了保守派的志气，扬言要揪出幕后策划者。
1970年春节时期的作者 ▼
我们这批人刚入厂时，因为在文革中都是造反派，加之革委会是当时名正言顺的工厂管理机构，对厂革委会的领导是坚决服从的，对厂革委会的指示也是认真执行的。工厂造反派虽然是掌权派，由于在工厂是少数派，也急需扩大队伍，对我们这批有较高文化知识水平的年轻人也是重用的，我到专案组、清查办工作，靳中华、刘东辉、高治国到群专指挥部工作就是例证。入厂一年多来，我们发现厂革委会执行政策过左，打击面太大，造反派中混进了坏人，这些问题亟待纠正；我们还发现工厂所谓保守派的大多数工人、干部是好的，对党是有感情的，但由于受到压制，思想消极，急需调动他们的生产积极性，这就是我们写这张大字报的深层次原因。
大字报贴出不久，厂革委会的报复就接踵而至。先是让刘东辉、高治国等离开群专指挥部回车间劳动，后是刘滨江满工?叫嚣说要带人收拾一下机校学生。工厂造反派同我们疏远了，老工人和老干部也不敢接近我们。在巨大的压力下，我们曾经消沉了一陈子，不想坚持斗争了。犹豫徬徨之际，我们几次分析这次事件的来龙去脉，觉得真理在我们手中，一定要坚持斗争到底。我们不断到厂干宣队、市机械局、南岗区公安局、哈尔滨市革命委员会反映情况，工厂老工人、老干部也暗中支持我们。我厂的问题终于引起了上级的重视，先是刘滨江被公安局逮捕，调查核准其罪行后，由南岗区法院判处了徒刑。后来市革委会又派出了工作组，查清了沈兆宝重用坏人，违反政策造成严重后果等问题，免去了他?革委会主任、南岗区革委会主任的职务，这场斗争终于取得了全面胜利。
1970年市革委会任命老干部马宪文担任厂革委会主任，造反派在机联厂掌权的情况结束了，工厂的生产和各项工作走上了正轨。
生命旅途之二十二
技工生活令人难忘
作者：大爱无疆（刘兴义）
2023年8月5日於哈尔滨
1970年7月清队工作进入尾声，我又一次面临抉择。当时工厂的科室开始恢复重设，厂劳资科长、清查办主任赵科长想让我留在科室。我经过几年的历练，深感搞政工工作在政治的风云变幻中稍不小心就可能犯错误，而掌握一门技术的人往往能够凭借自己的特长适应变化的形势，更容易在复杂的社会谋生。基于这种考虑，在我的强烈要求下，我又回到了二车间小型组。
升级版的车床（图片来自网络）▼
1967年10月入厂至1970年7月近三年的时间里，我曾先后被抽调到毛泽东思想宣传队、专案组、清查办等单位工作，在车间干活满打满算也不够半年时间。和我同期入厂的刘光辉、高治国等人经过三年的实践，已经成为独立顶班生产的骨干。我回到小型组后，也不再跟师傅学徒，自己独立顶班操作机床。这次分配给我的车床是C620-1，比刚入?操作的车床自动化程度高一些。因为觉得自己生产技术同其他同学相比落下一截，因此我非常努力钻研，争取尽快赶上来。一些难活和新活，我都不计较工时多少，向班长争取分给自己干。有些活自己想不明白，就去请教兰长久师傅或者别的师傅。我还买来一些车工新技术、新工艺的书籍，利用休息时间仔细研读并努力应用到生产实践中。功夫不负有心人，很快我就赶了上来，成为班组的生产骨干。
班组长董师傅是个6级工的老工人，没有多少文化，也不善于管理人。当时有些年轻师傅经常给他出难题，一些工时少、难度大的活常常拒绝接受。每逢遇到这种情况他常常来找我们几个同学，大家都毫不推阻的把活接下来，给予他很大的支持。因为上中专时学过有关专业知识，一些青年师傅在加工蝸杆、丝杠等需要计算，调整机床齿轮位置的难题时来请教我们，我们总是毫无保留地给予帮助。班组长信任我们，青年师傅钦佩我们，很快我们就成了班组的核心。
车工在操作车床（图片来自网络）▼
机联?是通用机械厂，生产的产品品种多；工厂的技术人员少，当时没有专门搞生产工艺设计的技术人员，致使工人在生产产品时要自己设计加工工艺、卡具、刀具。这样长期实践的结果，使得工?工人的技术水平明显高于大多数机械工?，特别是那些以专业化产品生产为主体的机械?。有些工厂的工人参加工作十几年、二十几年，只会加工几种产品，甚至只会加工几道工序。我厂的工人入厂几年，就生产过几十种，甚至上百种的产品，比好多工?5、6级的高技工技术能力都强。从1970年7月回车间至1973年10月调离车间，在三年生产实践中，我这个挣2级工工资的初级技工已经能够加工蜗杆、丝杠、轴瓦、细长轴等6、7级工才能够加工的高难度的活。我已经成为一个有较高技术水平的车工了，无论到哪个工厂我都会是一个车工好把式。
1971年刘光辉调离机联厂留念 ▼
1970年后车间的党团组织也恢复了活动，我被推选为车间团支部宣传委员，还担任了?团委委员。当时的工?和车间非常重视宣传工作，每个车间醒目位置都设有宣传栏，宣传表彰车间的生产能手、好人好事。车间党支部把办宣传栏的工作交给了团支部，这个任务也责无旁贷的落在了我的肩上。宣传栏半个月定期更新一次，遇有国家、省市或工厂发生重大事件要随时更新，组稿、编稿、写稿的任务很重。当时我所在的班组工作安排是白班、中班两班倒，我就在上中班时少唾一些觉，来到车间编辑、更新宣传栏。我们车间的宣传栏内容好、更新快，稿件和版书的质量高，多次受到厂宣传部门的表扬。我也因为车间宣传工作搞得好这个主要业绩，多次被评为厂优秀团员、优秀团干部，哈尔滨市机械局优秀团员。
1972年的作者 ▼
三年的技工生活，令我终生难忘。它使我学到了技术，获得了立足于复杂社会的谋生手段。更重要的是，在同豪爽、质朴的工人师傅的朝夕相处中，我吸收了他们的长处，摒弃了刚出校门学生常见的夸夸其谈、不善务实等骄矫二气，成为他们认可的工人阶级的一部分。这一时期形成的思维表达方式，接人待物、为人处事的态度行为影响了我的一生。
生命旅途之二十三
半 截 夢
作者：大爱无疆（刘兴义）
2023年8月7日於哈尔滨
从小学开始我的学习成绩就很好，五、六年级时一直在班级前两名。考初中，考高中，上大学一直是我心中的梦想。当年初中毕业时我想考高中，由于家庭孩子多、生活困难，在父母的强力坚持下，我报考了中专。当年报考中专之所以选择黑龙江工学院附设工业学校，就是内心里还希望由此进入黑龙江工学院读书。参加工作后，这个梦也一直埋藏在心底。
我就读的哈尔滨工人业余大学，1994年改名为哈尔滨市职工大学，2019年併入哈尔滨市劳动技工学院（图片来自朋友）▼
1973年大学恢复招生，哈尔滨工人业余大学也开始在在职职工中招收学员。这个消息点燃了我心中上大学的火焰，在征得车间和工厂的批准后，我报了名并开始紧张的备考复习。当时车间生产任务很重，我没有请假，而是一边上班一边利用休息时间复习。
哈尔滨工人业余大学（以下简称市工人业大）是哈尔滨市总工会於1958年创办的，具有国家教育部批准的学历教育资格。在哈尔滨市诸多成人大学中，市工人业大是同哈尔滨工业大学业大学比肩的业余大学，文革前曾为哈尔滨市企业培养了大批技术、管理人才。由于是文革期间第一次招生，全市报考的人很多，竞争十分激烈。考试后我又恢复了正常生活，同时在忐忑不安中等待发榜的日子。可能是我的文化底子较好，也可能是我的复习方法得当，8月份的一天我收到了市工人业大的录取通知书。我终于迈进了大学的门槛，尽管是业余的。
我上业大的交通工具—上海凤凰自行车 ▼
市工人业大的校徽（图片来自网络）▼
我的哈尔滨市工人业余大学肄业证 ▼
市工人业大校址在道外区南马路，我住在南岗区哈西大街杨马架子工厂独身宿舍，相距20多公里。当时通往工厂的公交车只有36路，而且晚上7点就收末车了。市工人业大的课程除了安排在星期天外，其余每周3次都是晩上5点钟上课，下课已经是晩上8点多钟了。上学时的交通成了大问题，我赶紧找三姨求援。三姨是母亲二大爷的女儿，是母亲的堂姐，当时是南岗区肉类商店的营业员。当时猪、牛、羊各类肉制品是凭票供应的紧俏商品，售货员采取各种办法总能给亲朋好友一些关照，加之在商业战线工作多年，朋友很多。很快三姨就给我弄来了一张上海自行车?生产的凤凰自行车的购物券，我带上180元钱，兴高采烈地推回了自行车。180元钱是我4个多月的工资，但我不心疼。这样不仅解决了上学的交通问题，而且我成为机联厂住宿同学中第一个购置当时的家庭“三大件”中自行车的人。
从1973年9月开始，我就开始了风雨无阻的业大学习生活。春、夏、秋天还好说，最难过的是冬天。从学校回工厂宿舍顶着凛冽的西北风，还一路小上坡，眉毛、胡子，棉帽子的毛上都是白霜，脸上被寒风吹得通红，棉服内汗水打湿背心。为了省钱，晚饭从来不在外边吃，都是下课后回宿舍吃同宿舍舍友从食堂打回来的饭。饿着肚子骑车跑20多公里的路，每次都是汗水湿衣，精疲力竭。尽管条件艰苦，没有特殊情况我从来不落课，期末考试也挤时间认真复习备考，所学各课成绩都处于中、上游，从未有过不及格或补考的情况。
1973年10月我调入厂宣传科后，因为人少工作忙，开始出现缺课情况。1975年因为爱人患骨结核手术后需要护理，我基本没有时间上课了。在工作、家庭内外交困的情况下，我不得不忍痛放弃业大学习，两年多的业大生活结束了。半截梦醒，这是我人生规划目标中第一个半路夭折的，也是唯一的一个，至今引为憾事。
生命旅途之二十四
半 路 遇 刼 来 到 宣 传 科
作者：大爱无疆（刘兴义）
2023年8月9日於哈尔滨
1973年10月我的工作又有了新变动，经工厂党委常委会议研究决定，调我到厂宣传科工作，从此开始了横跨11年的宣传工作生涯。
说老实话，上宣传科工作不是我的初衷。1972年厂技术科温科长就曾到车间找我了解在校所学专业情况，并对我说：“现在技术科缺人，想要调你到技术科工作。”因为我一心想搞技术，所以也向他表达了愿意到技术科学习、锻炼和工作的态度。1973年温科长到尚志县支农，曾经到过我的老家一面坡镇，我的父母在家里设宴盛情款待了他。席间温科长大大夸赞了我，并大包大揽的许愿一定调我到技术科工作。儿子的前途牵动父母的心，父亲把温科长一直送到火车上，并给他带了当时名驰国内外的紫梅、香梅、山葡萄酒等家乡的特产。回厂后温科长确实三番五次到厂部去调我，我考上工人业大后，他调我去技术科的心情更急迫了。1973年10月的一天，工厂召开了党委常委会议，会议研究了人事问题。这天常委会后，温科长到车间找我，他非常遗憾地说：“技术科确实想要你，但常委会议决定你到宣传科工作。我们要了你多次，组织部门也答应了，没有想到半路上遇到个刼道的。我们争不过宣传科，人家科长是党委常委啊。”
温科长走后，我没有心思工作，思想斗争十分激烈。一心想去的技术科看来暂时去不成了，宣传科不是我喜欢的工作，怎么办？如果想要干这类工作，1970年清队工作结束后就曾经留过我，当时没有答应。现在又调我到政工部门，如果再不同意，有点不识抬举。思前想后，我决定先去宣传科工作，同组织部门领导及厂领导熟悉后再找机会调到技术科。但是万万没有想到这一决定改变了我的人生轨迹，从此以后与技术工作无缘。
作者在宣传科任干事时的工作照 ▼
?宣传科长刘道生文革前就是工厂党委常委，文革期间下放到四车间劳动。1972年后重新启用任二车间党支部书记，平时话不多，性格很倔犟。他任二车间党支部书记时，我任团支部宣传委员，在他的领导下负责车间宣传工作，他对我的工作比较满意。厂宣传科原来有个张干事，原来是军工车间工人，被借调到宣传科。刘道生到任后，对张干事工作质量、工作效率都不满意，要求分管政工系统的厂党委陈副书记把张干事退回车间，调我到宣传科工作。几年后我同陈副书记熟悉了，有一次晚上加班写材料，他喝了点酒，借着酒劲对我说：“我在机械局当宣传科长时，张干事常常拿着自己写的文章到局里找我帮助把关，我看他这样爱写文章，就向咱们工厂推荐了他。后来道生不想用他，让我出面解决，我只好亲自找他谈话，动员其回车间，真把我难死了。”
工厂政工部门都很精干，宣传科只有一个科长，一个干事。刘道生是工人出身，文化水平不高，主要进行政策把关和指导及各科室、车间等部门的协调沟通工作，文字工作和其他具体事务就都落在了我的肩上。当时工厂宣传科负责厂内厂外的宣传，负责指导全?思想政治工作，负责组织全厂职工的学习，负责各个阶段文革运动的指导，还负责统一战线工作，任务十分繁重，我整天忙得团团转。繁忙的工作没有压垮我，反而使我的理论水平、政策水平、组织协调能力、综合能力明显提高，特别是我的文字写作能力飞速提高，已经被公认为全厂青年干部中的第一笔杆子，就是同工厂原来的几个老笔杆子相比也毫不逊色。由于工作出色，多次被评为?先进工作者。
从1973年10月至1978年6月，近五年的时间里先后有刘道生、吴悌人、曹仁炳、赵密忱等担任宣传科的领导，我都继续担任干事，成为他们工作中必不可缺的助手。近五年的时间里先后有5名同志来到宣传利任干事，又因为不同的原因先后调出，而我的工作却一直沒有变，成了宣传科的长青树。
生命旅途之二十五
恋爱
作者：大爱无疆（刘兴义）
2023年8月11日於哈尔滨
1967参加工作时我刚刚21岁，脑海里一直有个“先立业，后成家”的信念，因此一个心思扑在学技术、搞好工作上，找女朋友、谈恋爱根本没有列入议程。每年总有一些好心的师傅、朋友给我介绍女朋友，但是都被我婉言谢绝了。1970年后国家又推出了晚婚晚育政策，要求男青年28岁、女青年25岁或者男女双方年龄总和达到50岁方可登记结婚，这样我就更不着急找对象了。
时间过得真快，转眼之间我已经超过25岁了，找女朋友、恋爱、结婚已经成为我必须面对的问题。压力最早来自父母，我的家乡是个小镇，青年人恋爱、结婚早，我小学、中学的男女同学22、2 3岁左右基本都结婚了。每逢过年过节或者休探亲假回到家里，父母经常提到的话题就是某某同学结婚了，你现在有没有女朋友哇。当昕说我没有女朋友，不着急找的回答时，他们总是露出失望的眼神。不久父母就采取行动了，特别是父亲最热心，经常告诉我某某朋友的女儿不错，她妈妈想让她同你谈朋友。有时候他们还使点小诡计，说家里有事骗我回去相亲。对于家里介绍的女孩子，我是不同意的。这是因为一面坡镇工业基础薄弱，没有技术、设备先进的机械工厂，我不想因为结婚调回去工作；同时，当时的户籍政策很严格，小镇居民通过同城市职工结婚把户口转入城市特别是大城市十分困难，而夫妇两地分居将给家庭生活带来巨大的压力，使我想一想就十分恐惧。
看来必须抓紧时间找一个女朋友了，否则都无法面对父母的询问。真正开始找女朋友，我才发现不是容易事。我找女朋友的条件不高，除了尊老爱幼、通情达理的基本条件外，还有三个条件：一是要有工作，二是长相过得去，三是身体好。这些条件并不苛刻，但是很长时间也没有遇到合适的女友。屡次碰钉子后，我也曾进行了自我剖析，发现自己存在好多不利条件。首先，从大环境看，适合同我们这个年龄结婚的女青年大部分都下乡了，户口在农场、农村，城市中由于解放军官兵的大量转业复员、大中专院校毕业生的分配就业，造成了男青年大大多于女青年，男女比例严重失调；其次，中专毕业生工资低，而转业兵工资高并且有相当一部分人是中共党员，这在当时十分重视政治条件、不重视文化知识的年代，无疑是优于我们的重要条件；再次，因为家庭的遗传因素，加之最佳发育生长期恰好处于三年自然灾害导致营养不良，致使我的身高只有1.64米，这被人们戏称为“三等残废”，这些因素使我经常在对女方条件尚不满意的情况下碰壁。
工厂的师傅朴实、热情，对我们这些“小跑腿子”很好。就在我屡屡受挫的时候，二车间梁师傅找到我，他说“咱们车间的肖百荣人不错，你如果同意我可以给你们搭个桥。”肖百荣是四车间老工人肖师傅的女儿，他父亲在文革中受迫害致死，她於1969年接班进厂，在二车间小型组当车工。她人很开朗，热情，也很勤劳，我们很熟悉，对她的印象很好。当时找对象男女之间大多数相差一、两岁，我比她大四岁，一直把她当妹妹看待。我问梁师傅：“差四岁能行吗？”梁师傅说：“差四岁不算大，过去差十多岁的都有，女方同意就行。”
上个世纪七十年代的作者 ▼
上个世纪70年代的肖百荣 ▼
1973年6月下旬的一天，梁师傅带来了口信，肖百荣同意和我处朋友，并约好星期天下午在哈尔滨动物园门口见面。这天下午1点，我如约来到动物园，这是我们第一次在一起谈心。由于过去彼此熟悉，我们很快就由羞涩变为无话不谈了。我们朋友处的一帆风顺，一个月后我就带了四色礼去肖百荣家串门，受到了老妈妈的热情款待。8月份我歇探亲假回家，顺便把肖百荣带回家，听取父母的意见。我的母亲是一个非常善于识人的人，对儿媳的要求也比较高，但一眼见到肖百荣就十分喜欢。双方老人都很满意，我们的恋人关系正式确定下来。
生命旅途之二十六
我也有了一个家
作者：大爱无疆（刘兴义）
发布于 2023-08-12
俗话说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我和肖百荣经过反复商量，并征求了双方老人的意见，决定于1974年5月中旬举办婚礼。
紧张的婚前筹备工作开始了，在那物资匮乏，工资不高的时代，这确实是令人伤脑筋的事情。我的母亲是一个有心人，当大哥成年后就开始为儿女筹备结婚用品。大哥结婚后，余下的以及亲属、朋友送的重复的被面、床单等礼品，母亲就留给后结婚的孩子。两双被褥是男女双方家庭必须准备的，母亲买来了新棉花，请来有儿有女的“全可人”，早早就做好了两双被褥。写字台、椅子、立柜、茶几、木箱等几大件家具应该由男方家庭准备，因为家里没有足够的木料，父母告诉我不做立柜。肖百荣的母亲非常大度，听说后决定陪送女儿一个立柜。一对箱子是我入厂后学木匠手艺活自己做的，茶几是三弟兴礼给的，父母又给打了一个写字台和两把椅子。家具置办到这种程度，按照当时青年结婚标准是一流的，在当时机联厂住独身宿舍的同学、同事中也是少有的。
婚事筹备过程中也有过不愉快，也发生过因我处置不当使父母伤心生气的事，多少年后都在后悔。写字台是家具中的大件，喜欢读书写文章的我尤其重视。我和肖百荣逛遍了全巿的家具市场，精心地测绘了一款中意的写字台的图纸，给家里送了回去，作为木匠施工的依据。4月的一天我回到家里，看到打好的写字台和图纸差距很大，一向脾气很好的我大发了一顿火。我埋怨木匠不按图纸施工 ；埋怨父母既然木匠技术不行，就应该另找木匠，或者告诉我把木材运到哈尔滨去打。辛辛苦苦一个月，又花钱、又挨累，儿子还不满意、不体谅，一下子惹火了母亲。母亲又哭又闹地说我不懂事，把我大骂了一顿。从14岁上初中开始，我在父母身边很少，每次回家母亲都把我当客人看待，从来没有责骂过我。母亲破天荒的责骂一下子浇灭了我的怒火，负疚后悔的心情油然而生，回到哈尔滨还蔫了很多日子。
上个世纪七十年代流行的写字台（图片来自网络）▼
上个世纪流行的双开门立柜（图片来自网络）▼
婚事筹备过程中也有遗憾。结婚买个双人铁床，是当时哈尔滨青年的流行做法。我们工厂是机械工厂，为了省钱许多青年都是在工厂买些废旧钢管焊床。我曾向肖百荣许愿要焊个铁床，并认真做了准备。早在二车间当车工时，我就利用上中班的时候旋了4个漂亮的床头疙瘩，并进行了电镀。听说我要买钢管，原来住同一宿舍，当时在供销科工作的张师傅大包大揽的要帮助购买。因为买工厂废旧钢管需要供销科批准，我觉得张师傅办理此事最有把握，就放心地委托他办了。没想到张师傅这个人光许愿不办事，一直快到结婚的日子了，钢管也未见踪影，双人床泡汤了。结婚前我们宿舍的几个伙伴把两张单人床并在一起，床头上包上崭新的毯子，才度过了这场危机。结婚前一天的晚上，肖百荣来检查新房布置情况，发现没有新床，很不高兴。结婚几十年了，她有时候还提起这件事，使我一直感到汗颜。
上个世纪流行的钢管床（图片来自网络）▼
1974年4月12日，按照北方的惯例，我的父亲母亲带着礼物来到肖百荣家“会亲家”。“会亲家”实际就是订亲，母亲拿出120元钱送给肖百荣，让她买块上海牌手表做纪念。肖百荣的母亲做了丰盛的饭菜，请来妹妹夫妇、邻居王大哥陪客。双方又进一步商谈了一些婚礼习俗方面的细节，互相尊重，互相谅解，气氛十分融洽。
当时住房十分紧张，社会上流传着“媳妇好找，房子难寻”的顺口溜。我父母家在外地，不可能像家在哈市的青年那样挤在家里；出去租房子，一是?好租，二是租不起。房子怎么办，朋友来帮忙。当时机联厂的独身职工陆续结婚，宿舍相对宽松了。和我住在一个宿舍的靳中华、韩治国主动搬到了别的宿舍，把原来的房间让给我做新房。我自己动手，利用星期日用白灰刷了房间，又向油工师傅要了白油、绿油、红油，刷了门窗、砖地面，一个简洁而又干净的新房完工了。
结婚时男女双方的服装是个门面，需要精心准备。父亲单位发了一套灰色涤卡料子，送给我做了一套中式制服，这就是我的结婚礼服，应该说在当时也是相当时尚的。肖百荣的母亲精心缝制了粉红色织锦缎的对襟夹袄，穿在身上显得喜庆而贵重。肖百荣没有用我母亲给的钱为自己买新表，却用这笔钱托人在上海为我买来了新绒衣。这120元钱肖百荣自己一分钱没花，都用来为我买衣服和结婚用品了。
上个世纪七十年代的结婚照 ▼
1974 5月16日是个星期天，这一天晴空万里，风和日丽，是我和肖百荣结婚的大喜日子。工厂的大客车带着迎亲的队伍，接来了新娘和送亲的亲朋好友。我们没有操办酒席，只是准备了一些烟糖茶来招待客人，婚礼隆重而简洁。我的中专同学、老师和一些朋友，工厂师傅、同事纷纷来为我们祝贺。晚上闹洞房的年轻人更是花样百出，婚礼热闹而又不庸俗，受到了来宾的称赞。
一个新家庭诞生了，我结束了从上初中开始长达15年的独身状态，终于有了自己的小家，开始了新的生活。
生命旅途之二十七
妻子有了贴心小棉袄
作者：大爱无疆（刘兴义）
2023年8月13日 於哈尔滨
结婚不久，肖百荣就怀孕了。听说自己将要做父亲，心里甭提多高兴了。高兴归高兴，由于知识的匮乏，特别是物资的匮乏，怀孕期间的肖百荣并没有得到特别的关照，这也成了几十年夫妻共同生活中她经常提起的话题。
结婚后我们就自起炉灶，单独做饭开伙了。20平方米的小屋靠窗处，我用旧包装箱拆下来的木板隔断出了一间4平方米左右的小厨房，搭了炉子，可以炒菜做饭。馒头、玉米饼、高粮米饭、玉米?子、大米饭等主食大多数在食堂购买，家里主要是做菜。当时买肉、鱼、蛋、豆制品等食品全部凭票，猪肉每人每月半斤，鱼、鸡蛋等只有“ 10.1”、“ 5.1”、元旦、春节等重大节日每人才供应半斤或1斤。这些当时的奢侈品，只有在来客人或者节假日才能用来接待客人或改善生活。因为住在独身宿舍，肖百荣的户口不能迁来，随户口发放的各种票证也都在肖百荣的娘家，仅凭我一个人的副食供应票想要经常改善生活就更难了。
我和肖百荣当时都是地方国营企业的二级工，每月工资38.6元，俩人工资不到80元。这点钱每月还要储蓄2元，以备春节回家探望父母购买礼品和车票之需，所以平时根本不敢乱花钱。当时开工资后，我俩把工资放在写字台抽屉内，谁用钱就去拿，并在账本上记明用途和数额，笔笔花销都公开，每分钱都有去向。我不懂得照顾怀孕妻子的饮食，基本不买水果等零食；肖百荣因为每笔钱要记账，不好意思买自己想吃的食品，致使女儿在娘胎里也受了不少委屈。
实在馋了，肖百荣就回趟娘家。岳母懂得怀孕女儿的需要，每次女儿回家，想要吃啥就给做啥，还经常带一些好吃的食品回来，这样才使肖百荣孕期营养得到了基本保证。
在那艰辛的日子里，也曾发生在孕妇口中夺食的故事。那是一天傍晚，中专同学高文彬从佳木斯到哈尔滨出差来家里做客。我们已经4、5年未见了，好歹也要留他在家里吃顿饭。但当时工厂附近的商店都下班了，没有地方去买肉、蛋等副食。情急之下我想起了肖百荣从娘家带回来的一碗油索子（猪大油熬油后的副产品），油索子炒土豆丝，再配上一盘其他素菜，喝着散装白酒，我们聊的非常开心。同学满意的走了，妻子望着吃得光光的盘子很是委屈。那是老母亲从自己和家人口中省下来送给女儿补充营养的一片心哪，没想到成了待客的食品。
转眼就要到春节了，按照哈尔滨的风俗，新婚的小两口结婚头一年要到亲属家拜年，俗称“拜新亲”。1975年2月8日是星期天，农历腊月29日。这天早晨我们夫妻二人乘坐工?早晨的通勤车来到道里经纬街的一个私人助产所，请大夫做一下孕前检查，并帮助确定一下预产期。这个大夫在哈尔滨很有名气，判断预产期非常准。她仔细检查后说：“孩子发育的很好，但是个臀位 ，半个月内生?了，好好过春节吧。”从诊所出来后，我让妻子自己乘车回娘家，我去购买串亲戚的礼品。
下午2点多钟，我买完礼品来到岳母家，发现肖百荣疼得坐立不安，满脸冒汗。我急忙询向情况，才知道妻子乘车时因为人多站在了车门口，被一个急于上车的莽撞男人撞了一下肚子，回家不久就开始肚子疼。岳母对我说：“荣子羊水已经破了，看样子快生了，赶紧上医院吧。”现找车来?及了，怎么办？急中生智，我赶紧跑到通勤车站，拦住了工厂通勤车。司机师傅听完情况后，二话不说拉着一车乘客来到岳母家。车上乘客都是机联厂的职工和家属，大家七手八脚把肖百荣抬上车，风驰电掣地开往哈尔滨医大二院。
来到医大二院妇产科做检查，宫口已经开了，大夫一边批评说孕妇送来太晚了，一边让护士把肖百荣送进产房。匆忙中来到医院，小孩用品，热水瓶、毛巾、脸盆等日常用品都没有带来；我又听说头胎生孩子待产时间较长，因此就委托电话交换员小马和同学靳中华在医院帮助照看，赶紧回家去取东西。
女儿百天照 ▼
大约晚上6点半左右，我骑着自行车急急忙忙来到医院。到了病房，肖百荣平静地躺在床上。我赶紧问：“怎么样了？”她高兴地告诉我：“已经生了。”我以为她在糊弄我，还在反复追问。直到邻床的大姐给予肯定的答复后，才相信了。肖百荣告诉我：“你走后不久，17时35分就生了，是个女儿，重6斤，身体很健康。”已经28周岁了，我终于做了父亲。
生命旅途之二十八
护理病人的日子
作者：大爱无疆（刘兴义）
2023年8月15日 於哈尔滨
北方的风俗产妇生孩子，一个月内不能岀门，一周之内不能下地，怕产妇着凉受病，因此俗称“坐月子”。从医院回到家里不久，我的母亲就拖着病弱的身体来侍候肖百荣“坐月子”。母亲一辈子生了8个孩子，侍候孕妇和婴儿很有经验。她除了按照东北的传统每天给产妇做小米粥、煮鸡蛋等月子饭外，还教儿媳妇如何给孩子洗澡，怎样包裹孩子，怎样抱孩子等育婴的基本知识，很快妻子就能独立侍候孩子了。由于精心照顾，奶水也够吃，女儿发育的很好、很快。
一晃儿女儿已经出生十几天了，有一天肖百荣对我说：“我好像有点发烧，另外觉得腹部有一个肿块。”我听后赶紧去?卫生所请来了刁大夫，他看后开了些退烧药，并说：“肿块可能是妇科疾病。”我和妻子一商量，既然是妇科疾病那就出满月以后再看吧。没有想到的是，低烧持续不退，肿块也越长越大，待到满月时已经有小孩脑袋大小了。
按照习俗孩子满月后妻子应该带着孩子回娘家住一段时间，俗称躲“臊窝子”。但病情发展这么快，也不能按照老习俗办了。刚刚岀满月，我马上带肖百荣去医院看病。?卫生所魏大夫是个热心人，他介绍我们去找哈医大附属一院的一位著名妇产科专家看病。女专家很忙，白天没有时间接诊，约了我们晚上去家里。在家里女专家给肖百荣进行了认真检查，她确定疾病不是来自妇科，建议去骨科检查。
肖百荣就诊的哈尔滨医科大学附属第二医院（图片来自网络）▼
当时哈市最有名的骨科大夫是哈医大二院的骨科副教授董中，但是他十分繁忙，只在每周三上午出一次门诊，接诊那些中低级医生确诊不了的疑难病人，想要挂到他的号十分困难。幸运的是我厂卫生所李大夫当时在医大二院骨科进修，经他帮忙我们终于拿到了董教授的预约号。3月一个星期三的上午，董教授认真地给肖百荣做了检查，他先查看了腹部的肿块，马上说：“这是寒性浓肿。”接着仔细地看了腰椎X光片，果断地确定肖百荣患了骶骼关节骨结核。我焦急的询问董数授怎么治疗，能不能保守治疗？他说：“这么大的脓肿保守治疗怎么能解决，必须马上住院，开刀手术放出浓汁，取出死骨，病才可能治愈。”
回家后反复商量，只有走手术这条路。母亲住院，刚刚50多天女儿怎么办？大夫已经明确告诉，孩子必须断奶，一方面避免孩子感染结核病，另一方面也避免孩子同母亲争营养。我的母亲远在一面坡镇帮不上忙，岳母困难之时挺身而出，决定把女儿抱到姥姥家帮助抚养，让我腾出手来专心致志地侍候病人。可怜的女儿只吃了55天母乳，就被抱走了。女儿走的那天，肖百荣伤心地哭了，我强忍着泪水把抱着女儿的岳母送上工厂通勤车。在汽车开动的刹那间，我的泪水如决堤的河水一样流淌，瞬间模糊了双眼。“女儿啊，女儿，不要埋怨你的父母心狠，这是你的命苦，实在是没有办法，迫不得已呀。”
上个世纪70年代哈医大二院的床位十分紧张，虽然医生开了住院单，但是因为没有床位迟迟住不了院。三姨的朋友朴女士是骨科护士长，经她帮助安排才住进医院。当时这是个较大的开胸手术，骶髂关节神经密集，手术中稍有不慎，就会造成瘫痪的严重后果。原想找骨科权威董教授来做手术，但教授却因为此病不是疑难病不给做。无奈之下经朴护士长帮助联系，确定由骨科刚从日本进修归来的主治医师王大夫主刀。当时因为多年不晋级，医大二院的教授、副教授如风毛麟角，主治医生也是少有的高级大夫了。
5月的一天晚上，值班大夫把我叫到医生值班室拿出手术单让我签字。我一看，好家伙，单子上密密麻麻列了十几项手术中可能出现的意外，如果出现不能追究医院的责任，否则医院不予手术，我咬牙抱着豁出去的态度果断签上了自己的名字。回到病房，我告诉肖百荣：“明天手术。”肖百荣问我：“有没有风险？”我嘴上乐呵呵地说： “没问题，医院大二院做这个手术是小菜一碟”，心里却暗暗担心地打鼓。第二天上午8点多钟，护士早早地把肖百荣推进了手术室。时间过得真慢啊，我和岳母及其他亲属在手术室外焦急的等待，个个如同热锅上的蚂蚁。11点半左右，手术结束了，刀口缝了20多针，还输了300 cc的血。肖百荣刚从手术室推出来，我赶紧上前翻开被子的一角，让她活动一下脚趾头。当我看到脚趾头能够活动自如时，心里的一块石头才落了地。
经过一个月左右的住院治疗后，肖百荣回到家里继续休养吃药。7月的一天，肖百荣对我说：“腹部好像又有肿块了。”我大吃一惊，赶紧向工厂要车拉着肖百荣去医大二院检查。检查结果令人沮丧，果然又出现了脓肿。这次手术没有把病灶清理干净，脓肿又复发了。接诊的医生说：“你爱人生完孩子两个月做了大手术，术后一个月又复发，身体太虚弱，近期不能再手术了，只能先用抗结核药物保守治疗。”没办法只好回到家里，每天请卫生所的护士来家里打链霉素控制病情。
西医缴了枪，说了熊话，但病人不能硬挺着任其发展啊。我到处求医问药，打听治疗骨结核病的办法。功夫不负有心人，锅炉房张师傅告诉我道外北七道街有个唐老中医治疗骨结核是其绝活。有病乱投医，我陪同肖百荣来到唐大夫的诊所看病。唐大夫检查后表示能治，脓肿也可以放岀来，然后吃中药杀灭结核菌。他对我说：“中药你可以在我的诊所抓，但有麝香、血竭、末药3味药比较紧缺，我这里没有，你必须自己带来。”
回家后我就到处搜集这3味中药，在亲友的帮助下，很快血竭和末药就买到了，但麝香却迟迟搞不到。麝香产自野生鹿，当时只有杀鹿才能取得麝香，十分稀缺，比黄金还贵。大医院里才存有少量的麝香，据说锁在保险柜里，买1分（1两的1%）都需要院长批。治疗骨结核的药方，每副药需要1分麝香，一个疗程至少要近半两的麝香，想要在医院里批出这么多，简直比登天都难。真是天无绝人之路，设备车间的佟师傅听说后主动来帮忙了。他到宣传科来找我，他说：“为了治疗我爱人的骨结核，曾经托四川的猎人朋友买过一个鹿取出的完整麝香，你如果需要我可以帮助联系购买，绝对可以保证是真品。”我大喜过望，立即拜托他写信去购买。大约20多天，一个麝香送来了。这个麝香很重，4钱多，花了120多元，这在当时是我3个多月的工资了。早在四川麝香没买来之前，我就开始用从医院零星批来的麝香配药，开始治疗肖百荣的病，买到这个麝香就可以确保她全疗程的用药。
野生鹿（图片来自网络）▼
唐大夫的治疗方法同西医不同，第一次去，他就在条件简陋的诊所里把手术刀用酒精棉球简单的擦了擦，直接刺入浓肿处把浓汁放了出来，然后在伤口处下入药捻子排浓，他又开了一周的中药让肖百荣回家服用。吃这种中药相当遭罪了，吃完药后需要用棉被把全身，包括头脚都盖上发汗，直到手心脚心见汗后才能揭开棉被。每周一我从工厂要车拉着肖百荣去医院，处理完伤口，抓完药回家服药。周而复始，将近半年的时间，肖百荣的病渐渐有了好转，伤口的浓越来越少，有一天排浓的伤口长好了，肖百荣的骨结核第一次治好了。
这一年多，艰难困苦难以诉说。肖百荣有病初期，过了15年独身生活的我什么饭都不会做，在厨房里油都要着了，找不到勺子，慢慢的可以做家常饭了。肖百荣手术后，为了晚上能在医院陪护（当时医大二院为维护医院秩序，控制疾病传染，严格限制陪护），我曾在查房时躲在厕所里，曾跳过走廊、厕所的窗户，曾借来医护人员的服装混入医院，可以说尊严尽失。为了寻找稀缺中药，厚着脸皮到处求人，撞了北墙撞南墙。当时奶粉稀缺难以买到，只好买鲜牛奶哺育女儿。夏天牛奶易坏，我只好每天早晨在杨马架子奶牛场买回牛奶煮好装到瓶子里送到通勤车上托人捎到姥姥家；冬天顶着凛冽的寒风从奶牛场买来20多斤大桶的牛奶，骑着自行车跑十几里路送到道里的岳母家里。
宣传科只有一个干事，承担的工作任务不会因为家有病人而减少，也没有别人可以替我分担。白天陪肖百荣看病没干的事情就得晚上干。明天要请假，今天就得把明天的工作赶出来，有时候甚至得连轴转。磨难是坏事，却也砥砺了我的意志。
生命旅途之二十九
蝸 居
作者：大爱无疆（刘兴义）
2023年8月16日 於哈尔滨
20世纪60、70年代，住房特别是城市住房十分紧张，许多家庭老少三代十几口人挤在20、30平方米的小房内。我结婚后因为无房，暂时住在独身宿舍内，这比那些无房结婚或者结婚后挤在父母家里的青年已经好多了，因此也引起了一些人的忌妒和攀比。
1976年机联厂为了解决青年职工的住房困难，在厂区后边建设了几栋职工宿舍。按照当时工厂制定的分房条件，我本来可以分得住房，但有人以我未经批准擅自占用独身宿舍为理由，不同意给我分房。经过几次讨论，这个问题成为能否分房的一个限制性标准。要新房失败后，我的主管领导、宣传科长吴悌人找我谈了话。他说：“今后工厂要不断盖职工宿舍，你若不搬出宿舍，何时能住进新房；再则，你正在争取入党，这个问题不解决，也会成为阻碍你入党的理由。”我和肖百荣反复考虑，决定搬出独身宿舍，租房子住。
机联厂当时处在南岗区城乡结合部，周边尤房屯、杨马架子屯农村有一些房子出租。经二车间何师傅帮忙，我们在杨马架子屯以每月5元钱的租金租到了房子。说是房子，其实只是一个偏厦子。这个小屋总共不到10平方米，外边间隔了一间2、3平方米的小厨房，住屋?到6平方米。房子是土坯房，地是土地，一扫地满屋暴土扬场。因为屋子太小，我们只带了一对装衣服的箱子，一个茶几桌和锅碗瓢盆等用具，立柜、写字台和椅子等家具就寄放在独身宿舍了。
上个世纪70年代东北农村的土坯房，我们曾经住在同样类型的房子里，但是比此房小和破（图片来自网络）▼
1976年6月份，我们搬到了杨马架子屯。屯里卫生条件极差，道路全是土路，走在路上是晴天一身灰，雨天一脚泥。我们用的被褥早晨起床叠好后，必须用床单盖好，否则被褥都是灰土。地上掉了垃圾，只能一点一点地捡起来，不敢用笤帚去扫，如果去扫一定会搞得满屋都是灰尘。下大雨的时候，穿着高腰雨靴也十分难走。每逢这样天气我和肖百荣往往乘通勤车去岳母家住，既避了难，又看了女儿，苦中有乐。1977年元旦休息两天，我把女儿接回了家。早晨起来我想给孩子洗脸，拿起脸盆一看，昨天晚上没倒的水已经冻成了冰。
女儿3岁的照片 ▼
1977年春节后的一天，早晨起来肖百荣就头晕的厉害，屋里也弥漫着一股煤烟味儿。我想做饭，刚一点火烟就从炉膛里倒呛了出来，这才知道因为天冷烟道结冰堵了，我和肖百荣都有轻度的煤烟中毒。好险哪，我们差点没去阎王爷那里报到。我赶紧到工厂车间里找到了一些擦洗机床后带油的废旧棉纱塞进灶膛，架起木柈烧了两个多小时，才把结在烟囱内的冰全部烤化。
上个世纪70年代农村的灶台（图片来自网络）▼
从1976年6月入住至1977年11月分到新房后搬走，这个蜗居我们足足住了17个月。
生命旅途之三十
痛 失 导 师
作者：大爱无疆（刘兴义）
2013年8月17日 於哈尔滨
上个世纪60年代末、七十年代初，中苏关系由蜜月期转入对抗期，特别是1969年黑龙江珍宝岛边境地区发生武装冲突以后，中苏在边境地区陈兵百万，战争随时都有可能爆发。毛泽东主席发表了“深挖洞、广积粮”的指示，全国在“准备打仗”的思想指导下，把人民防空摆到城市防御体系的重要位置，而处于黑龙江省会的哈尔滨市自然成为了可能到来战争的前线。
1973年8月经国家、沈阳军区、黑龙江省批准，决定在哈尔滨市建设城市地道。由于是在1973年8月1日开始筹建，因此被命名为“ 7381”工程。该工程主要在于发动群众力量构筑永久半永久的人民掩蔽工事、机动疏散干道、集团工事，在战时可做防空疏散之用，在和平时期则可以用来商用和民用。
当时黑龙江省资金紧张，省财政只能拿出5000万元投入这个长达10多公里的地下工程。为了弥补资金的不足，省市政府组织各企业工人义务献工，发挥无私奉献的精神投入到这项工程中来。
机联厂是哈尔滨市所属较大型的企业，责无旁贷也承担了相应的施工任务。我记得 1974年在哈尔滨军事工程学院附近、1975年在西大桥附近、1976年在和兴路附近分别施工了三段工程。为了保质保量按期完成任务，工厂成立指挥班子，从各车间和科室抽调政治可靠、身体强壮的工人和科室人员按照连、排、班的架构组成施工队伍。当时工厂生产任务很重，本着任务重的车间少出人、任务轻的车间多出人，生产技术科室少抽人、政工行政科室多出人的原则抽调人员参加施工会战。当时政工干部人员少，工作可急可缓，因此组织、宣传、工会、团委就全窝端都去“ 7381”工程干活。
1973年下半年市机械局组建局“ 7381”工程指挥部，由贾副局长担任总指挥，抽调我厂陈副书记任常务副总指挥。由于贾副局长工作忙，只是负责重大问题的决策，日常工作就由常务陈副总指挥主抓。
陈副书记调走后，刘道生提拔为厂党委副书记，宣传科长由吴悌人接任。吴悌人是抗美援朝志愿军坦克三师的卫生兵，15岁参军，复员后任哈尔滨市机械工业学校团委书记。吴悌人有一子三女，爱人身体较弱，为照顾家庭，1972年调入离家较近的机联厂。刚刚调入时在政工组工作，工厂各科室恢复后任工厂团委书记。吴悌人来宣传科后，工作风风火火，热情高、点子多，善于宣传鼓动，使我的工作水平也有了很大提高。
吴悌人参加志愿军时的照片 ▼
吴悌人机联厂工作证的照片 ▼
1976年夏季我厂接受了在和兴路附近开通一段地下工程的任务，按照工厂惯例我们组织、宣传、工会、团委等政工部门停止了工作，全员参加了“7381”工程的修建。当时机械化程度低，主要靠人力施工。为了加快进度，施工采取三班倒，24小时都有人工作。地面上施工人员初期负责将地下挖出的土方装车运走，后期负责清洗碎石、砂子，运送水泥，揽拌混凝土。地下的施工人员初期负责挖掘土方，装车向上输送土方，后期负责接收地上输送的混凝土，浇灌水泥地基。由于地下比较潮湿，挖掘 土方工作较累，科室干部全部安排在地下工作。6、7两个月我们一直在挖掘土方，有时候白天上班，有时候晚上上班。工厂通勤车准时接送，食堂及时送来丰盛的饭菜，大家热情很高，工程进度很快。
8月的一天工?党委王书记来到工地，他把当时工作的政工干部召集到一起说：“按照局党委的要求，工厂9月份要召开党员大会，选举新一届党委。时间很紧，筹备工作很多。鉴于工程接近尾声，工作量减少，政工干部要全部回厂进行党员大会的筹备工作。”有关部门纷纷表态服从组织安排，回厂工作。王书记看了一下吴悌人，问：“你们宣传科怎么打算的？”吴科长顿了顿说：“我在地下负责组织浇灌混凝土，一时间走不开，先让小刘回去参加筹备工作，一周后我就回去了。”王书记听后说：“一周后你一定要回去，后期工作需要你参加。”
工人在地下工程施工，当时主要实行人海战术，最多的一天施工人员达到15000人（图片来自网络）▼
哈尔滨市“ 7381”工程实景照片。五年建设中参加施工的单位以国营大中型企业为主，数量达68个，总投工720多万个，使用钢材1.2万多吨、木材2万多立方米、水泥10万吨、砂子近25万立方米、各种石料40万立方米（图片来自网络）▼
哈尔滨市全部竣工后的“7381”工程，工程历时五年完工，地道宽度7.3米，高度6米，面积约3. 8万平方米，长度10.1公里，基本形成了地上千家万户，地下万户千家的地道网（图片来自网络）▼
哈尔滨市地铁一号线，由原“ 7381”工程改扩建后建成，2008年9月开始建设，2013年9月开始运营（图片来自网络）▼
8月12日上午，我正在科里忙碌，办公室白主任急匆匆地走进来说：“小刘快放下手里的活，跟我去一趟石棉瓦厂。”我走出办公室，看见工厂的北京吉普车等在门口。我们上了车，汽车立刻急驰出厂。在车里白主任告诉我：“咱厂7381工程出事了，吴科长被输送混凝土的管子砸了，现在送往解放军211医院抢救，已经不行了。咱们去接他爱人，如果她爱人问伤得怎么样，就说正在211医院抢救。”我的脑袋嗡的一声，感到好像天都要塌了下来。石棉瓦厂离我厂很近，很快就到了。我下车到厂劳资部门找到了吴科长的爱人，小声说：“嫂子，吴科长在7381工地受伤了，现在211医院，厂子来车接你去医院。”嫂子急匆匆地上了车，看到白主任急忙问：“老吴怎么样，你要说实话。”白主任支支吾吾地说：“伤得挺重，正在抢救。”汽车很快就来到211医院，刚下车，工厂领导和吴悌人科长的二哥等亲属就迎了过来。嫂子一看就明白了，哇的一声大哭起来，哭喊着说：“老吴是不是不在了，我要见他。”在嫂子的坚持下，大家来到停尸房，看到在洁白的布单下，年仅42岁的吴悌人科长静静地躺着，像是睡着了一样，非常从容安详。
当天下午，我听回来的同事说，从地上向地下输送混凝土的铁管使用时间长了，管壁挂了厚厚一层混凝土。漏斗同管壁连接处在多次反复冲击下越来越薄。那天本来是另一个人负责接混凝土，因为临时上厕所，吴科长临时替他一下。不幸的是，在这罐混凝土的冲击下，十几米的管壁突然从根部断裂，上百公斤的铁管重重地砸在吴科长的腹部，虽然外表没有出血，但是内脏全部毁坏，当时就失去了生命体症。他感叹地说：“王书记让全体政工干部都回厂筹备党员大会，吴科长当时回来就?会出这种事儿了。吴悌人啊吴悌人，舍生忘死替了别人。”
吴悌人的送别仪式悲伤而隆重，这是我工作后，进入社会参加的第一个葬礼。吴科长去世后，工厂尽最大努力做善后工作。本人被定为工伤死亡，大儿子接班入?，爱人从大集体体制的石棉瓦厂调到机联厂幼儿园任所长，其他孩子还有一定的抚恤金。经济上有了补偿，但是失去了亲人，失去了家里的顶梁柱，家人们在精神上的损失又如何补偿呢！
吴科长去世后，连续几个月我都生活在恍恍惚惚之中，他的音容笑貌常常浮现在我的脑海里，总是觉得他还活着。逝者已经逝去，生者仍在继续前行。逢年过节，我和爱人经常去嫂子家看望。幼儿寡母的嫂子家里大事小情拿不定主意时，必定要找我商量。我们像亲人一样走动，几十年来联系从未中断。2012年10月9日，77岁的嫂子去世。得到讯息后，我赶去嫂子家吊唁。当看到嫂子慈祥苍老的遗像时，我悲从心来，跪在地上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头，这是我有生以来除了父母第一次给非亲老人磕头，以此来表达对这位历经千辛万苦，操劳一生，坚韧刚强的老人钦佩思念之情。
老伴在三亚同同吴科长儿子夫妻相聚 ▼
作者同吴科长儿子在三亚相聚 ▼
如果说 刘道生是我从工人转行从政的伯乐，那么吴悌人就是我从政后的第一个导师。吴科长对部下在工作上交任务、出题目、出思路、教方法，有了问题从不推过揽功，主动担担子、揽责任；在生活上十分关心，力所能及的帮助出主意、想办法，解决困难。他工作的方式方法对我影响很深，有些成为我工作的常规武器，使我受益终生。
